容家的事,谢姝宁知道,必定是皇贵妃的手笔。
淑太妃在阴森森的佛堂里呆了许久,怕也是疲了,扛不住皇贵妃的拷问。肃方帝一早就也只等着容家找到金矿,再一举拿下。如今可好,金矿久寻不着,肃方帝又在政事上没了多少精力,哪里还管什么容家。
皇贵妃稍一提,肃方帝便想起了淑太妃来,心中蠢蠢欲动,谁知悄悄一见,淑太妃哪里还有一分昔日的模样。
她年纪比皇贵妃还小些,本该正是如花秾艳的年纪,可却像颗久放过后不再新鲜的果子一般,呈现出了一种灰败干瘪之色。
贪鲜的肃方帝,登时便觉意兴阑珊,拂袖走人,任凭皇贵妃去处置。
曾经心比天高,甚至不惜害了儿子的淑太妃,顿时成了命比纸薄的可怜虫。
她死在了佛像前,伏在地上,似一截枯木,佛祖却不怜她,高高在上,面带慈笑地看着地上的人,却从来一言不发。
说到底,那不过是尊泥塑的像。
然而有人却不这般认为,如淑太妃一般失了自由被软禁的小万氏,日日跪在佛前,诵经不止。
人人都以为她是在为燕霖祈福,却不知她日日念叨着的,却全是咒骂大万氏的话。
她在供奉了佛像的东次间里诵经,守在外头的婆子便不由得窃窃私语,“她是不是疯了?要不然为何总骂个死人?”
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骂得再多再狠,鬼又哪里听得见。
众人便都觉得小万氏是疯癫得厉害,莫名其妙。
这一年,是肃方帝即位的第六个年头。
肃方帝日益懒散起来,早朝可有可无不提,平日里更是不分白天黑夜,拥着丰腴的美人嬉闹。
皇贵妃奈何不得他,众朝臣不敢言语。
昔年,庆隆帝自裁而亡,给肃方帝留下了弑君篡位之名,数年过去了,众人却都还牢牢记得。
他们不敢谏言。
言官成了摆设,肃方帝倒乐得痛快,他也逐渐变得只爱听好话,听不得一声不同的意见。
皇贵妃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终于信了那些关于细鸟的传闻。
她连夜写了信回延陵白家,同老父商议此事。
如今后位空悬,她执掌凤印,各宫妃嫔却渐渐开始不将她放在眼里,于她们而言,再没有什么能比得到肃方帝的宠幸更重要的事了。因为肃方帝的无道,后宫的局面也乱了套。
人人争奇斗艳,只为搏肃方帝一笑,平素的规矩,也尽数抛却在脑后。
皇贵妃震怒,雷厉风行地开始整顿后宫,却反倒被肃方帝给斥了一番,真真吃力不讨好,还差点惹祸上身。
这件事,慢慢地开始变得诡异了。
皇贵妃被分了心,一时间无力再继续为纪桐樱的婚事打算。
到及笄礼的那一日,场面虽隆重,来宾亦是满满当当,可诸人皆是心不在焉的。
宫里头的事,皇城外的人,多半也听到了些风声。
长公主的驸马人选,他们也都知道,最后不了了之,也都只当公主挑剔,皇上跟皇贵妃过于疼爱她,倒不知别的。于是筵席上,便有人问起了英国公府的温夫人,笑着道:“听闻温夫人的长子这一回也是入选了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温夫人却像是并不愿谈及,只微笑着点点头,一句话不接。
边上的人便觉得有些古怪,难道是因为未能选中做驸马之故?
可转念一想,众人又觉不该,温家的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家业跟爵位的,成了驸马反倒是不妙了,温夫人这时合该偷笑才是,怎地瞧着反倒是闷闷不乐,不愿提起。
“说到温大公子,诸位可曾见过?”避开了温夫人,一群妇人聚在一块摇着团扇轻声谈论起来。
有人问了句,结果半响无人应声,众人这才惊觉,竟是谁也没有见过温庆山。
几人皆道:“温家的几位小姐倒都是熟的,偏生大公子似乎从未出现在人前!”
此言一出,诸人皆怔了怔,旋即纳罕,怎会如此,却谁也得不出结论。
转眼间,时至盛夏。
草木葱茏,花香四溢,粉蝶扑扇。
京都的天蓝得像琉璃瓦,被明晃晃的日头照耀得泛出白来。
天气愈发的热,东城的街头多了些卖凉糕的摊贩身影,人烟依旧熙攘。敦煌的商队又到了一支,舒砚也忙碌起来,但他忙里偷闲好容易得了空,便来寻谢姝宁,说有没有法子约见纪桐樱。
他问得真挚,神情也坦然,谢姝宁一肚子劝说的话就此堵住,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这模样,不论怎么瞧,都像是私相授受……
谢姝宁无奈极了,心中认定这红娘做不得,偏生另一边又似有个人在她耳边念叨,若真能成,也是件好事。
她翻来覆去掂量着,到底还是给纪桐樱写了信,约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