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色的帘子晃动几下,重新安静地悬在了门口。
帘外的宋氏却依旧气得发抖。
他究竟将自己当做了什么?
这样问着自己,她心里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熊熊烧着,不肯熄灭。
然而屋子里的谢元茂却是一脸茫然,愣了片刻那茫然就变作了恼怒。他们本是夫妻,难道他如今连碰也碰不得她一下?
他捂着因为那一巴掌而火辣辣的左脸,面色铁青。
须臾,他亦大步冲过去,打起帘子就要去追宋氏。
可走至门外,他的脚步却又忍不住慢了下来。
宋延昭,可还在京都呢。
虽则几年过去了,但昔日宋延昭揍他的那些拳脚,他可都还历历在目,清晰如同昨日。只要一想起,身上似乎就又要浮现出青紫来,叫人疼得厉害。他迟疑着,抬头望望天,到底还是退了回去。
反正来日方长,等到宋延昭过几日走了,再提不迟。
可面上痛意却难以立即消散。
这一巴掌,宋氏几乎用上了全身的气力。
在听到谢元茂口中冒出那样的话时,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便扇了过去。
她脚步匆匆,神情张惶,像是逃一般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一整夜,她都难以安睡。
次日不过寅正,她就睁开了眼。
外头的天色还是大黑的,连启明星都还未出现,更不必说日头了。
她叹口气,忍不住捶了下自己的腿,怪自己竟为了这些事连觉也睡不着,真真无用。都过了这么些年头了,谢元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该心中有数、了然,何苦为这样的人,惹了自己寝食难安。
眼下青影重重,她垂眸沉思起来。
*馆中的谢姝宁,这会却已是起身了。
天光似墨,屋子里只能点上盏盏明灯。
就着灯光,玉紫帮她研墨,柳黄则打了温水进来服侍她净面。
卓妈妈最忙,领着朱砂并一堆小丫鬟在飞快地翻检谢姝宁的衣物箱笼。
时间紧张得很。
要去一趟关外,并不容易。
这一去,在路上便要过冬了。所以轻薄的衣裳可都不必带上,只管拣了厚实保暖的收拾起来。冬日的大氅,棉衣,绒衣,一件件被人从放了樟脑的箱笼里取了出来,铺开。
卓妈妈先带人挑着,最终还是需要谢姝宁这做主子的亲自过目。
何况这一回,宋氏也不会放心,怕是要亲自来看过谢姝宁的行李才可。
因而卓妈妈几个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外间忙碌着,谢姝宁盥洗过后,也在内室里忙了起来。
铺纸提笔落字。
要带的人,要准备的事,她都一一记下。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事情匆忙,光想不一定就能想得周全,最好还是记在纸上。
但这些事,她心中都是有数的,所以没一会,纸上便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大堆的字。她的字有几分似宋氏的,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叫人吃惊。
玉紫几个却是见惯了的,一个个视若无睹,只在一旁研墨添纸。
很快,谢姝宁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自己写下的东西,又添删了几件,遂搁了笔。
路途遥遥,人愈多愈不方便,所以*馆里的人,她只能挑几个带上。
卓妈妈稳重能干,合该留下照看*馆。
新提拔上来的朱砂也不错,可到底是新近的,索性也就让她留下,跟着卓妈妈也能多学一些。
因而,谢姝宁便决定只带上玉紫跟柳黄一道去。
其实若行,她甚至只想带上一人同去,可母亲那定然说不通。只带两人,已是删减过的。
她定下了单子,心里就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将单子递给柳黄,让她吩咐下去。自己则留了玉紫说话,“你去一趟哥哥那,问问他可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又都准备带了谁一道去。”
宋氏在教养子女方面,向来是以他们的意思为重,若可行,便想尽办法允了;若不可行,就自己再帮着做决断。
所以谢翊那边要带的人,要准备的东西,肯定也是他自己先做决定的。
谢姝宁不大放心,就想先问一问。
两批人马一个往江南去,一个往更北去,日子却都差不多。
只这么一走,府里顿时就冷清了下来。
谢姝宁不由无奈,她跟哥哥都走了,一去都要许久,母亲的日子可就真的是寂寞许多。
说到底,她仍想着母亲能一道去,也好先离了府里的糟心事。
因了谢二爷的事,长房怕是能人心惶惶好长一段日子。
而母亲跟皇贵妃白氏的关系,一直都是长房诸人极看中的。难保他们不会因了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来打扰母亲,央她去皇贵妃面前说话之类的。这种事,推拒了不好,不推却又显得蠢笨自找麻烦。
若能眼不见为净,便是最好不过。
她思来想去,还是在天色大亮后用了晨食,换了衣裳去见宋氏。
宋氏惫懒,府里其实并没有晨昏定省的习惯。
但这些日子,谢姝敏却一直都牢牢守着这样的习惯,每日不间断地往玉茗院跑,从来不缺一日。
比起来,谢姝宁这亲生的女儿,反倒不那么孝顺了。
今日谢姝宁进门时,同样撞见了谢姝敏。
许是上回她斥责沈妈妈的话起了用处,谢姝敏这回穿得颜色倒鲜亮,衬得她面色白皙娇嫩,像是春日新鲜初绽的花朵。
“八姐早。”见着她,谢姝敏也不忘问安,模样神情都算恭谨,行礼的姿势也极标准。
谢姝宁终于有些惊讶起来。
才几个月,谢姝敏竟然就被调.教得像是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