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个……不讲理的大仙!
楚瑜一咬牙,还是竭尽了全力地集中精神,跟着产婆的话用力。
半个时辰过去之后……
“哇!”一声清脆的婴儿哭泣声忽然在产房里响起。
产房外的众人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恭喜殿下,是一位公子!”产婆欣喜地道,抬手就要将孩子托起来,却不想她这一拖,就发现孩子手里还拽着……另外一个小脚丫?
产婆一惊,低头一看,再一拽,那胖乎乎的小娃娃竟又拽出来一个——浑身雪白的小娃娃。
“哎,还有一个……是……是个千金,难怪产了那么久下不来胎?”
另外那个小娃娃看起来比她的小哥哥小了足足两圈,但是浑身雪白,干干净净,倒是健康。
看得产婆啧啧称奇。
一边的老金呆了呆,他之前查楚瑜的脉象,可不像双胎啊!
“大概是小小姐太小只了,所以不明显?”唐瑟瑟也忍不住奇怪,不光是她,连着所有的大夫都没有人查出来这是个双胎。
“估计还是三爷……的体质问题。”老金摸了摸两个娃娃,查了查他们的脉搏和检查身子,确定没有问题,便只能暗自长叹,他几次失手,都是在小鱼身上,小鱼身体康健,那么就是三爷的问题了。
可,不管如何,平安顺利,小主子们康健就好。
随后,众产婆们喜笑颜开地将两个小娃娃洗干净,包裹在包布里准备递给一边的琴笙。
她们是知道殿下想要孩子很久了,说不得会给她们包个大红包,毕竟海王殿下最不缺钱。
谁知道,琴笙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两个大小不一哇哇哭着的孩子,并没有丝毫打算抱着他们的打算。
众产婆们神色讪讪,好在金大姑姑早已按捺不住进来,洗了手,一手一个就接过了两个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一胎抱两啊!”
琴笙问一直在照顾楚瑜的唐瑟瑟关于楚瑜的身体状况,随后看着一脸疲惫的楚瑜,他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将脸埋进她的柔荑里,轻声道:“谢谢你……还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颤抖,若非他们如此亲近,她也不会察觉。
楚瑜闻言,又忽感觉掌心仿佛有湿润的水渍,心中大震,随后只觉得软得一塌糊涂。
“阿笙……。”
琴笙好一会,才从她手里抬起脸来,一贯清雅精致的面容上此刻苍白如纸,睫毛还有些湿润,有一种奇异的脆弱感,让楚瑜想起了当年仙仙靠在自己肩膀上流泪的那一刻,。
琴笙轻轻笑了笑,平静地站了起来,温声道:“你,好好休息。”
楚瑜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琴笙,你没事罢?”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琴笙修长高挑的身形晃动了一下,然后忽然向后一栽——不省人事。
若非一边的老金看着不对劲,赶紧上去搀扶,他只怕要直接摔地上了。
楚瑜惊得铁青了脸梭然起:“琴笙!”
老金一脸心惊地去摸琴笙的脉搏,好一会,他脸色变幻莫测,轻咳了一声:“殿下,心速过快,忧思过重,所以这一放松便……气血上头,无甚大碍。”
楚瑜:“说人话!”
唐瑟瑟头也不抬地道:“爷晕了,被掌门生孩子吓的。”
楚瑜:“……。”
众人:“……。”
这位姑娘,你如此耿直,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
月色幽幽。
三味线清幽空灵的乐声随着海风飘荡在六甲海峡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岛上。
“殿下,根据咱们侦查到的情况,曜司那些人应该已经勘察了很多次宝藏所在地,您看咱们的计划……。”森田岁郎领着一群武士跪坐在内室的榻榻米上,专心地看着地面上摊开的地图,讲解着什么。
穿着精致华丽东洋袍子俊美风流如贵公子一般的男人,懒洋洋地靠在软枕里,膝上抱着三味线,手里的嵌宝象牙拨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拨着手里三味线的琴弦。
只是他眉宇间的阴翳,让人不敢直视。
他忽然漫不经心地开口:“小女郎,孩子应该已经生了罢?”
很是突兀的一句话,打断了众人的商议,森田岁郎愣了愣,神色里闪过一丝恼火,最终还是抬手示意其他武士都退出房间。
待得门口守卫的侍卫关上了大门,森田岁郎才看坐在上首的俊美男人:“殿下,您需要专心于天皇陛下交代的事情上,不要再去想念那个中原女子了,否则非但大计不能成,你也会失去一切。”
森田岁郎看着宫少宸,叹了一口气。
自从云州一役后,他已经彻底发现了德川在这个年轻的皇子面前,根本就不是对手,他是崇拜强者的人,所以转而效忠了这位殿下。
可惜的是,这位皇子殿下除了早期在中原的势力被他收伏,并且发展起来以外,本岛给予的军队和浪人们都掌控在德川手里,这让伊势宫殿下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好在您现在,凭借自己的能力也有不少支持者,您只要完成了拿到藏海图宝藏的任务,就能得到女皇陛下的青睐,取代德川的位置,指日可待!”森田岁郎看着男人,苦口婆心地道。
宫少宸抬手支撑着脸颊,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让你去联系的人联系了么?”
见自家主子终于开始说正事,德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立刻道:“有联系,对方已经有回音了。”
“此事……。”宫少宸顿了顿,丹凤眸子里闪过一丝幽暗冰冷的光:“虽然本宫实在不喜德川,但这次行动必须有他的配合,把消息告诉他,让他准备罢。”
森田岁郎立刻恭敬地颔首:“是!”
随后,他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宫少宸的脸色,又道:
“对了,现在一直都没有少司大人的踪迹,我们怀疑……少司大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森田想起了什么,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宫少宸拨动琴弦的手忽然顿了顿,好半晌,空气里一片死寂。
森田只觉得仿佛有冰冷的风掠过,带着一种潮润的,咸咸的味道飘进来,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里弥散开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许久,宫少宸轻叹了一声:“是么,那真是可惜,他还欠了我一把三味线。”
森田一愣,有些不解,随后看到了宫少宸手里那把三味线,忽然有点发毛。
东瀛的传统精美的三味线是要用猫皮来做的。
而少司大人正好拥有一双漂亮的大大的猫眼,整个人都人的感觉都像一只羸弱的猫。
……
森田没有敢多言,只偷偷地拿眼去瞥宫少宸,但见他的俊美面容上一片幽深寂寥的神情,却难辨悲喜。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感觉到伊势宫大人的心情仿佛在那一瞬间差到了极点。
时间渐渐过去,森田就在一边坐着,给宫少宸用雕花银壶煮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少宸忽然想起什么,眯起眸子道:“南国公那边的事情到底如何,他到底因何忽然处处针对我们,又断了我们那么多消息渠道,查出来了么?”
森田岁郎迟疑了一下,上前低语了几句。
宫少宸闻言,怔了怔,随后忽然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可笑事情:“哈哈哈……真是有趣,竟然是这个答案,那个疯狂狠辣的男人居然是小女郎的父亲,那她是嫁给了杀母仇人之子么!”
森田岁郎看着宫少宸幸灾乐祸的笑声,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但是好一会,宫少宸忽然又收了声,喃喃自语一般:“但是照着她那性子,只怕不会在意这件事。”
随后,他低低地轻叹了一声,唇角浮起一丝虚浮的笑容,轻喃了一句东瀛诗人的绯句:“さびしさや 一尺消えて ゆくほたる。”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随后,他抬手再次用象牙拨子轻轻地拨动自己怀里三味线的琴弦,幽幽地哼唱了起来。
森田岁郎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禁微微蹙眉,一个武士,总陷入儿女情长,是要被人耻笑的。
可是在东瀛宫中,风流无双的贵公子却是要众人传颂的,但是这位殿下如此惊才艳绝,未来是要继承这中原皇位的,却不能也是宫中贵公子的做派,何况蛊惑了伊势宫殿下的还是他们的死敌。
可是,伊势宫殿下却一贯我行我素,他也劝诫不得。
森田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眼珠子转了转,对着宫少宸恭敬地鞠躬:“殿下,属下想其还有些事,需要出去一会。”
宫少宸不曾回眸地微微颔首,只幽幽地反复地哼唱着那绯句。
森田便退了出去,随后不多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不一会,就看见被推开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袍,戴着斗笠,手拿念珠的和尚。
宫少宸看着对方,忽然讥诮地勾起了唇角:“原来是元空大师,森田居然去叫您了么,怎么,您有什么事么?”
“听殿下拨弦而动,便知殿下心中苦,森田施主不过是善主,望您不苦,方唤贫僧来。”元空和尚虽然戴着斗笠,刘海覆了半张脸,很有点呆木之感,但他一身空灵的气息,让人望之心中平和,他在宫少宸的面前盘膝坐下,轻轻地拨动着念珠道。
宫少宸看着面前的和尚,忽然轻笑了起来:“大师,您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尚且未曾剃去,便来超度我们这些凡人的烦恼了么?”
“如来者,心中无我,无怨,无恨,无执念,莫说三千烦恼丝,便是身处地狱,何来烦恼?”元空和尚轻轻拨动着念珠,声音悠远平静,如梵音临耳。
宫少宸看着他,一边拨着琴弦,一边闭了眼:“可惜,我非入如来者,罪孽深重,苦海无边已不能回头,执念太深,已成孽障,何以超度,又可还来得及?”
元空闭着眼,好一会才淡淡地道:“施主,可曾听过,欲入如来大觉者,当初发生,当初寂灭,是名入道之人,发愿便是修行始?”
“我欲入如来,我心却沉于地狱三千业火中,发下的愿却是想在这红尘里与我欲之人得长久,然而……世事注定,我与她注定成敌,不死不休。”宫少宸梭然睁开眼,眼中有深浓的恨意与……爱绞缠的痛色。
他手中的三味线琴音也愈发地凄厉。
“一切有为法,有如梦幻泡影,施主,因爱生怖,无爱便无怖,缘分若尽,执念成空,何不放下,尚能回头入佛?”元空和尚看着他,手中的佛珠轻轻地拨动,木珠子碰撞的声音仿佛缓和了那三味线琴音里的凄厉之感,让那声音都慢慢地平复。
“噌!”一声锐响,三味线的琴弦发出一种尖刻的声音,破了谁人心头的宁静。
宫少宸看着元空和尚,忽然轻轻地笑了:“多谢大师开导,只是有些事情……我等凡夫俗子回不了头了,大师,请回罢。”
他的声音有一种寂寥的空旷感。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您很喜欢立花北枝先生的绯句,这是您的心境写照么?”元空闻言睁开眼,看向宫少宸。
宫少宸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海,没有说话。
元空起了身,转身慢慢地向门外而去,轻声吟着:“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既然转瞬即逝的光芒比恒久的黑暗更让人寂寞,光芒既然不属于您了,为何您不自己走出黑暗,一步错,未必步步错,阿弥陀佛。”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宫少宸怔愣住了,看着元空的背影带着梵音消失在门外,他缓缓地闭上眼
许久……
岛屿的上方又缓缓地飘散开三味线空幽寂冷的乐声。
……
岛屿的另外一边,粗矮壮实的中年男人忽然从一名女浪人丰腴的**上翻身而起,烦躁地“砰”一声甩了一只夜壶出去。
“伊势宫到底要弹奏三味线到什么时候!”
“德川将军,森田大人希望求见您!”门外的浪人一脸惶恐地进来。
德川眯起他闪着冰冷怨毒目光的细眯眼,忽然冷冷道:“去把森田给本将军叫进来。”
“是!”那浪人立刻离开。
他恶狠狠眯起眸子,隐去眼底狡诈的光。
伊势宫那个小白脸想要取代他在飞羽天皇面前的位置?
不,休想!
……*……*……
三个月后
“哗啦!”
巨大的波浪撞在黑色的岩石上,碎裂开无数剔透晶莹的水花。
楚瑜一脸震撼地看着面前升起来的湿漉漉的满是黑色岩石的岛屿。
天,她是一次看见一座岛屿升起来的样子,仿佛神话传说里的模样。
直到她踏上了湿淋淋的沙滩,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一只粉红的小章鱼从她手腕上跳了下来,欢快地跳进了岩石坑哇里的海水中。
里面还有不少被困在里面游曳的小鱼和虾,娇嫩可口。
小粉粉特别愉快地跳进去饱餐一顿,它被养在海冥岛,很少有机会出来放风。
“看样子,吃多了烤鱼,这小东西要换口味了。”楚瑜垂眸看了眼在水坑里弹跳的小粉粉,轻笑了一声,随后伸手把它捞起来,让吃好几条小鱼的小粉粉缠绕回了自己手上,谁知道她脚下踩到到滑腻的海藻差点摔一跤。
“小心点,当娘的人了,还如此毛躁,也不怕回去让两个小东西笑话。”一道低柔幽凉的声音在楚瑜身后响起,同时抬手扶住她。
楚瑜看向身后的琴笙,笑眯眯地道:“嗯,他们还吃着我的Nai,哪里敢笑我!”
琴笙看着大喇喇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后抬手给她,牵着她慢慢地往岛屿上走去:“你是越来越不知羞了。”
“主上!”金羽和月曜早已在领着人在岛屿上巡梭,见琴笙和楚瑜一行人过来,便抬手抱拳。
楚瑜看着岩石里打下的深深铁钉,她微微挑眉:“这是用来勾浮漂的?”
“是,用来定位,毕竟这里海浪极大,今日是十五,岛屿会浮上来,明日天亮的时候,它又会沉入海中。”月曜含笑点头,肯定了楚瑜的说法。
楚瑜看了看周围,她上岸之前,就已经在周围转过了,整个岛屿很大,因为长期沉在水里,岛屿上唯一的植物就是——海藻。
但是因为岛屿高低不平,依然看不到整个岛屿的地形。
“琴笙,你们之前勘探过了这个岛不止一次,可曾发现什么?”楚瑜看向琴笙。
他是机关高手,当年在唐门地宫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他的能耐了。
她怀孕到生完孩子都三个月了,他已经对这里很了解了才是。
只是不想,这一次,琴笙却淡淡地摇头:“这里的机关,有些古怪,我想,也许你会懂一点。”
楚瑜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怎么会懂机关?”
琴笙看着她,琥珀眸有些深邃,随后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一处高耸的石柱处。
楚瑜在看见那石柱的时候,瞬间就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石柱还有上面的字,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腿:“这是……。”
这是什么!
那石柱明显就是人工所为,而且已经在水里浸泡了太长久的时间,上面都是海中的贝类寄生留下的斑驳痕迹,还有一些海葵之类的生物。
可是即使柱子上被海中的苔藓覆盖,也难掩那柱上面的字体——唐、宋、元、明、清……
五个大字下面还有两个空格。
“唐宋元和明清不知是何人,这里应该是他留下的机关,观这石柱,倒像是他们的墓碑,据我数次勘探,发现这里的机关极为精巧,若是一个不注意,便会石柱崩毁,而关键处就是——这里。”琴笙淡淡地道,随后又比了比那两个空格。
楚瑜脑子里还一片纷乱,下意识地道:“不,这个不是墓碑,那也不是人的名字。”
琴笙看向楚瑜,琥珀妙目里闪过一丝晦暗的荧光:“唐、宋、元、明、清是王朝的名字。”
这一次,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楚瑜一愣,看向琴笙,随后忽然想起那日,自己遇见同乡故人时,相认的话语,只怕是身边的暗卫给他禀报了。
这次再看见几个字,以他超乎寻常的敏睿,十有八九是猜测出什么。
楚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看向琴笙:“琴笙,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和他孩子都生了,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不是那种墨守成规之人,也不是拘泥于世俗眼光之人,将她当成妖怪烧死,他也舍不得。
琴笙却仿佛似早已料到了一般,没有迟疑地淡淡道:“好。”
随后,他抬手挥退了众人。
楚瑜沉默了一会,就在那石柱前坐了下来,而琴笙则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楚瑜抬手无意识地玩了玩手里的小章鱼的触手,随后轻声道:“琴笙,你相信这个世上有借尸还魂这回事么?”
琴笙梭然看向楚瑜,琥珀幽眸如暗夜之海一般晦暗,没有回答她,却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楚瑜苦笑了一下:“其实,我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异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随后,她沉吟了一会,整理好了思路,简单地将自己的来处尽量用简单地话语说与了琴笙知道。
琴笙听完之后,沉默了下去。
楚瑜看着他纤长的睫羽安安静静地在他白皙的面容上落下阴影,她不禁有些紧张,只觉得此刻一秒似一年,而自己手腕都要被他捏断了。
终于,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疼。”
琴笙却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一把用力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声音极低幽地问:“你,回不去了,对么。”
他的声音里的寂寥到阴翳,楚瑜一愣,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思,便叹了一声,反手环住了他的脊背:“当然是,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和两个小崽儿。”
在涉及她的事情上,他依然还是当年那个在林间一身鲜血也要抱着她不放手的‘孩子’,也是那个在地宫里为了救她几乎自毁的倔强‘少年’。
对于他来说,她就算是个山中精怪,他也不会在乎罢?
“回不去,便好,省去了我让月曜去寻道士锁住你精魂的工序。”琴笙在她耳边,轻声道。
楚瑜忽然觉得脊背有些酥麻发凉,她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
这个……鬼畜的大仙儿!
“咳咳……海王殿下,虽然不想打扰二位谈情说爱,但是,这里潮汐岛明儿就要沉下去,所以,咱们的时间有限。”土曜的低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楚瑜一僵,随后红着脸站了起来,拉着琴笙向那石柱走去:“走罢,我们去打开那机关。”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家这位大神的能耐未必打不开这石柱,不过是在看见了石柱之后,等着她来说出她的‘秘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牵着她的手,从未放开,不是么?
不管她来自哪里,他都不在乎,在乎的只是她是否能与他人世间长相厮守。
楚瑜看着琴笙握住自己的玉骨手,甜蜜地笑了。
众人到了石柱边。
楚瑜抬头看着那石柱,眯了眯墨玉大眼:“这里是填字游戏么,需要凿子么?”
“所有工具都备好了,你只要说出后面的字。”琴笙示意下,数名曜司武卫将一个大框子爆了过来,里面装满了工具。
“如是错了,这里底下的宝藏可能就会启动自毁机关,毁于一旦。”土曜好心地提醒楚瑜。
楚瑜再次仰头,看着那巨大的石柱,微微一笑,笃定地吐出了两个字——“民国”
唐宋元明清之后,就是民国,绝不会错。
也只有这两个字,才刚刚好填上那两个空。
不过,看着曜司众人开始在那石柱上凿刻那两个字,楚瑜心中忍不住浮起一种诡异的感觉——
如果这个石柱已经在水下数百年,那么,上面的这个暗语,为什么会和她遇到的那位同乡陌离时,陌离给出的暗语一模一样?
“在想什么?”琴笙敏锐地感觉到了楚瑜的神思有些飘远。
楚瑜摇摇头:“没什么。”
不着边际的东西,她还是不要拿出来吓自家的大仙儿了。
自从上次他在产房里晕过去之后,她便知道自家这漂亮的大仙儿,不能吓。
只是楚瑜话音才落,忽然听得数声巨大的轰鸣——“轰隆隆!”
不远处的海面上瞬间爆开了数朵巨大的水花。
还有一枚炮直接炸在了潮汐岛上。
楚瑜忍不住蹙眉看向远方:“这是……倭寇?”
她在看清楚对方船上悬挂的日出东方旗帜后,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森冷寒色。
“他们是怎么会发现潮汐岛的,他们居然还有胆来!”
琴笙却看着远处,有些讥诮地弯起唇角:“为什么没有胆,得了人通风报信,不来才是怪事。”
楚瑜一愣,看向琴笙,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说……是廉亲王?”
“东瀛人的脑子还算好使,最近信传来的消息是从廉亲王那边泄露的消息。”琴笙淡淡地道,抬手给一边的水曜,水曜立刻伺候琴笙戴上手套,同时扎起袖口。
“我以为,他只醉心书画,不想竟是还没有……走出过去。”
楚瑜抿了抿唇,想到廉亲王居然勾结了宫少宸,她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廉亲王依然是恨着她和琴笙的。
当初,廉亲王是她的义父,未曾翻脸前,他对他们的情况了解得比南国公多得多,想必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搜集宝藏的地图的消息了。
如今,自己人一旦背叛,却带来了最大的伤害。
“本尊给过他机会了,可惜他执迷不悟,既然所有人都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从此以后,他还是做他单纯的什么都不懂,忘却前尘旧事的孩童好了。”琴笙淡淡地道。
楚瑜看着他,心中了然,只怕是琴笙让人用了法子让廉亲王永远都像个——‘孩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
楚瑜暗自叹了一声,有些人,也许一辈子什么都不知道倒是好事。
“不必担心我,小鱼,你在岛上盯着人忙,本王去去就来。”琴笙抬手戴上了自己的面具,他自动上岛之后,总是穿着这裹出他宽肩窄腰长腿的劲装,而非在他平日在大陆上的宽袍大袖,是极好看的,也不再是那种仙气飘逸之风,糅合了他精致得过分的无双容颜,倒是显出一种男人的放肆不羁的霸道与邪妄恣意来,让人看了心跳非常。
楚瑜点点头:“好,你要小心。”
琴笙轻笑着忽然低头,在她唇上狠狠一吮:“这是向海的女神祈求的胜利之吻,佑我蛟龙横海,纵横三界,破尽来犯之妖雾!”
随后,他一转身便飞身掠起,领着曜司武卫们飞身掠向岸边停靠的大船上
耳边还有流下来保护她的曜司武卫,土曜一点不客气地吹了个口哨。
楚瑜捂住唇,忍不住呆了呆,却又不可自已地红了脸。
她必须承认,自己喜欢海王殿下这个邪妄非常的模样。
随后,她转脸看向身后:“继续凿!”
……
十二月的海,寒风已经凛冽。
海面上炮火声隆隆,喊杀声都被炮火给掩埋,硝烟四起,令人心惊胆战。
几乎上百艘战船都仿佛从海底冒出来一般。
德川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些坚船利炮,忍不住浑身颤抖,脸上的肌肉也跟着一抽抽的:“森田不是说,海冥岛的战船全部都调走了么,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这么多战船!”
他心痛地看着自己的船被对方几乎以压倒性的炮火直接击沉。
他之前在云州就被击沉了许多船,如今加上飞羽天皇因为对他失利产生的不信任,再次派出了人和战船只有四十艘,如今加上他原本剩下的也不超过六十艘战船,怎么和称霸海道一方的海冥岛拼?
所以,他一直隐藏在地形复杂的六甲海峡伺机而动!
“森田岁郎,你这个混蛋,居然勾结了伊势宫,害本将军!”德川愤怒又恐惧地看着那些巨大的战船,向他们重重包围逼来。
其中甚至有些造型奇异狰狞的中型龙头船,能喷吐火焰,但凡沾染到那诡异的绿火的船,就瞬间被吞没在了火海里,让他想起了云州恶鬼之夜那些鬼船!
他想要撤退,却又哪里能退得了!原本的战列阵型都一瞬间散了,各自为战,四散而逃。
他不是蠢人,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分明是那个恶鬼之王,‘酒吞童子’设下的陷阱,所以他们才能一往无前地开到了这个岛屿附近。
恶鬼之王的陷阱早已张开了口袋,等着他们冲进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伊势宫……伊势宫,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今日这个是陷阱!”德川咬牙切齿。
而此刻,最令他恐惧的却是一艘巨大的,外面包裹着铁甲的战舰缓缓地向他逼压了过来。
谁都知道船的外面包裹了金属,必定会吃水极深,重量难以控制便容易沉没,可是面前的这艘巨大的战船却让德川惊恐地发现,对方非但没有因为沉重的外壳下沉,反而灵活地避开了己方战船,却以雷霆之势碾轧撞碎那些试图阻挡他的东瀛战船。
巨大的吨位和坚固如海上堡垒的船身狠狠地碾轧过来,野蛮得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却不但令被碾撞的船只脆弱地崩分离析,更令人身心俱碎,恐惧非常。
站的船上最高处的桅杆上的男人,戴着面具,双手提着猩红长剑,一身劲装蓝袍在阳光下气势非凡宛如龙王化身,男人轻轻地推了下自己脸上狰狞的青龙面具,精致的薄唇边弯起一丝轻慢又匪气的惑人笑容,梭然扬声打了个尖锐地呼哨——
“今儿,浪高大风起,领战船上龙旗扬!但见倭船闻风遁,今儿,你大爷管撞不管捞——给老子碾碎了这帮子东瀛狗杂碎!”
恶意又嚣张的话语,分明声音不高,却一瞬间响彻了天际,几乎瞬间刺激到了龙旗船上的所有人,血气沸桶,所有男人们都匪气地扬起手里的武器,怒号呼啸了起来。
“杀!——杀杀!!——杀杀杀!!!”
“轰隆隆!”
德川肝胆俱裂地看着那战船碾轧过来,绝望又愤怒地看着一片火海的海面。
“不,我不甘心!”
伊势宫,一定是你!
……*……*……
海面上战火激烈的时候,靠近潮汐岛的一处礁石水面下,无人注意处,有一片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而此时,柱上雕刻的字几乎已经完成。
附近看守的曜司武卫忽然发现了海面上一丝异样,他梭然回头,才要出声。
却见忽然有东西扔了上来。
“轰隆!”一阵闷响,随后,地面上一片烟雾四散。
唐瑟瑟最先反应过来,她厉呵一声:“不好,有毒烟,捂住口鼻!”
随后,她翻手便扔出了几颗药给霍家姐妹,又将瓶子扔给土曜:“分发下去!”
“好!”土曜立刻沉了脸,立刻去分发解药。
楚瑜手腕一转,将长剑握在手中,警惕地看着四周弥散的烟雾,以内力厉声喝道:“闭气之后,小心自己左右,有倭寇忍者潜伏上岛!”
却不想此刻,在石柱上两个字的最后一笔刚好完成,而与此同时,又是一阵天雷弹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轰隆隆!”
这一次,楚瑜瞬间就感觉地面狠狠地震了一下,她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不好,机关打开的同时,忍者抛掷出来的天雷弹直接炸得整块地面都塌陷了下去。
“快走!”然而她尚且未及喊出声。
“轰——!”
一阵地动天摇,她眼前便是彻底一黑!
整个人仿佛都彻底失去了控制,向黑暗的洞Xue里滚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她感觉仿佛有人拉了她的腿一把。
她梭然一惊,蓦然收腿,滚向一边。
这种踏空的失重感,让楚瑜忽然想起了当年在地宫的时候。
可,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靠着琴笙的楚瑜!
楚瑜一提气,拔高了身子,抬脚狠狠地踹在了石壁上,一路减缓了坠落的势头。
也不知往下坠落了多久,她觉得自己仿佛穿越了好几个空间一般,终于感觉自己膝盖撞上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停住了下落的势头。
而自己的脚也踏上了平实的地面。
“蹭!”随着她落地的一瞬间,原本漆黑的房间在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刚刚习惯了黑暗的她,在那一刻,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待得自己适应刺眼的灯光后,不禁彻底地呆愣住了。
展现在眼前的是真正的——宝库。
却让她脸色瞬间发白的宝库。
潮汐岛的地Xue里空间之大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展现在她面前足足有三间巨大的房间,一间装满了金银珠玉,堆砌得几乎有十数米高,另外一间则是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之物,楚瑜甚至一时间不能分辨里面有什么。
她仿佛甚至看见了几十条稀奇古怪的——各色裤衩和……胸罩?
而最让她脸色发白的却是最后一间房间,也是距她最近的房间里——装满了足足一间房的各色武器与满墙的图纸。
以她的眼光,完全可以看出,那些东西完全超越这个时代,几乎接近了她所在时代的雏形,虽然不完全一致,甚至有些古怪,却也足以让她心中颤抖,这绝不是——这个时代生产力应该有的东西!
杀伤性强悍的各式热武器!
她原本是猜测过藏海图里面有什么东西,足以改天换地,变幻时光。
她有些颤抖地拿起了一张武器图纸,却被底下看见一册书上的字震了震——长生诀?
这到底……是什么人设下的?
她的前辈吗?
那些人又去了哪里?
为什么留下这些东西,却没有现世?
是要因为也知道这些东西,不该在这里出现?
楚瑜一颗心混乱做了一片,太多的信息让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像是要炸了一般。
“小女郎,看起来,你也发现了,这里的东西果然能改天换地。”一道金玉相击一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楚瑜梭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随后便看见一张熟悉的含笑俊颜缓缓地从黑暗里浮现,并着他身后的一群黑衣忍者。
楚瑜看着他,忽然冷冷地眯起了眸子:“宫少宸,果然是你!”
“别来无恙。”宫少宸看着她,忽然轻笑了起来,依然是那风流倜傥的模样,只是丹凤眸深深睨着她俏丽的脸与窈窕的身段,却带着一丝凉薄与复杂:“你看起来还是像我初见的那个女孩儿。”
哪里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女子?
楚瑜警惕地看着他,随后冷笑了起来:“是啊,你还是我初见一样,心狠手辣,满嘴谎言,这一次,你是骗了德川去做牺牲品,为你潜伏进来的计划做棋子么?”
“呵呵,是又如何?”宫少宸缓缓地走近了她,目光却流转过整个地Xue。
“不如此,怎么能再次见到你,他将你保护得那么好。”
说着,他抬手轻轻地拿起墙壁架子上一个剔透的琉璃瓶,欣赏着里面漂亮的透明液体:“不如此,我又怎么得到这一切,还有你?”
楚瑜闻言,看着他讥诮地道:“怎么,你真的以为你能走出这个潮汐岛,就算出去了,你以为就凭你身体里流淌着的出身不明的血液,还有这里的东西,就能翻盘登上至高之位?为了权力,勾结倭寇的Jian贼,也想君临神州,真是笑话!”
宫少宸却忽然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本宫不是勾结倭寇的Jian贼,本宫……。”
他忽然笑了笑,丹凤眸里闪过一丝阴沉又凄厉的光:“本宫是出身正统的飞羽天皇的第三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母国,何错之有!”
楚瑜闻言,愣住了,随后眯起眼:“你……不是秋玉之之子?”
宫少宸冷漠地道:“你们的宸王睡过许多女人甚至男人,却只让一个女人留下了他的血脉,那个郡主的孩子并非秋玉之子,而且早已死去,本宫不过是顶替了他的身份,否则又怎么拥有——宸王之子的身份?”
登上中原帝位的人,一定要拥有皇室的血统,这是基本要素,就算是逆王的血统,也属于皇室!
楚瑜震住了:“你们居然连这个都算计进去了!”
“要怪,就怪你们中原皇室里手足相残,宸王当年借助的绿林海盗力量里就有我们东瀛潜伏的密探,包括护送那位郡主销声匿迹也是我们的人,是你们中原人的斗争才让我们趁着罅隙有了执行这个飞鸟计划的机会。”宫少宸轻慢地微笑。
从辉夜姬、红零到宫少宸……他们全部都在中原长大,这一场唤作——飞鸟计划的惊天的阴谋,原来只源于当年的那一场皇室倾轧,源于一个变态不能实现的爱与恨么?
“强悍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宫少宸轻蔑又嘲讽地弯起了唇角。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伊势宫殿下,是打算要杀我灭口吗?”楚瑜无言以对,只面无表情地看向宫少宸。
但她目光扫过他手里的瓶子时忽然眼神一变,宫少宸手里拿着的那只瓶子上面标注的字,看起来有点眼熟。
“你……放下手里的东西,要小心!”楚瑜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拔高了嗓音,又强行让自己声音放平惊,免得吓到对方失手摔了瓶子。
宫少宸见她忽然换了话题,正是莫名,便挑眉看向她:“你说什么?”
楚瑜只觉得鼻尖上冒出冷汗来,大眼死死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你手里的东西—晃动一剧烈,甚至摩擦大了就会爆炸,威力是天雷弹的数倍!”
那他娘的是一种最基础的液体Zha药——硝化甘油!
到底是什么疯子,配置出这些东西!
宫少宸随后轻嗤了一声:“小女郎,你又想……。”
“我没有耍花招,我只要求你慢慢地放下你手里的东西。”楚瑜冷冷地道,目光只盯着他手里的瓶子。
宫少宸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又狐疑地看向楚瑜,但在看清楚楚瑜眼中紧张僵木的光之后,忽然手上一顿,他能分辨出她并没有说谎。
他一贯知道她常常有一些其他人所不知的奇妙技艺。
随后,他手慢慢下降,将手里的东西缓缓放下。
“要轻,要慢,接触桌面的时候,一定要缓柔。”楚瑜咬着唇。
她紧张的模样,连着宫少宸和他身后的忍者们都莫名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然而,当宫少宸慢慢放回了那一只琉璃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他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了什么,随后慢慢地回过头去,借着长明灯的光看向自己身后——
那是一墙壁上百个的——琉璃瓶,里面装满同一种剔透的液体!
楚瑜也在他转过身子后,看清楚了他身后的东西,彻底毛骨悚然,连呼吸都屏住——
她……掉进了什么地方,这里的东西足以炸毁整座岛屿!
空气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所有人仿佛都僵住了。
但下一刻,宫少宸却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真是……天意助我。”
楚瑜转头,看向宫少宸,却见他转头看向她,惑人风流地一笑,摇晃着扇子半遮了脸微笑:“小女郎,你如果不想自己葬身此处,再也见不到你的孩子,不若乖乖跟我走,嗯,你在我手里,想必海王殿下也不会不舍得这一岛的金银与武器,毕竟他富甲天下,不缺这些东西。”
楚瑜一瞬间,几乎觉得心中寒凉,她静静地看着宫少宸,忽然道:“果然,不管过了多久,过了多少年,你依然是这样——依然是那个什么都想要的你,我对于你而言,大概也就是与权力一样的战利品罢了。”
那一年,大雨磅礴的林里,那个背着她的人,也许不过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影子罢了。
宫少宸闻言,唇边的笑里渐渐地带着一丝复杂和涩然,随后他忽然轻嗤了一声:“是,那是因为……有的人什么都有。”
他慢慢地向楚瑜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而一无所有的人,所以才贪心,明明,一开始,最先握住你的手的那个人是我,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样?”
贪心,是罪么?
楚瑜没有避开他的手,只是抬起眸子,淡淡地看着他:“因为你什么都想要,可什么都想要的人,通常什么都得不到。”
宫少宸看着楚瑜的墨玉眸子,里面无悲无喜,只有一丝怜悯,他忽然轻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复杂与讥诮,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什么都得不到,这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因为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投鼠忌器的人,是你,是他,要赌么?”
楚瑜静静地立着不动,却忽然道:“我记得你的名号是——伊势宫罢?”
宫少宸看着她,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换了话题,却依然微微一笑:“是。”
楚瑜眸子里泛起一丝异样的光,轻叹了一声:“伊势宫,乃是东瀛供奉天照大神的圣宫,是祭祀之地,从不得踏入权力,自古以来,从来没有皇子以此宫命名封号,你的母亲,飞羽天皇是真的深爱你这个儿子么?”
宫少宸脸上的笑瞬间淡了:“看来小女郎知道不少。”
“对,她知道不少,本王也还知道东瀛宫中的皇族今册大宝上,根本没有你伊势宫的名字,你,不过是飞羽天皇的私生子。”一道幽凉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楚瑜转脸,看向来人,脸上露出一个清丽坦然的笑来:“你来了。”
仿佛,她一直都知道他会来一般。
蓝色的高挑人影缓缓地从另外一处黑暗处踱步而出,那张摘下了面具,露出俊美出尘面容的男人,不是琴笙,又是谁。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瑜,对着楚瑜温声地问:“我来迟了,你可有事?”
楚瑜摇摇头,轻声道:“我很好。”
两人之间并没有说什么,可是那种自然的亲密的气氛,仿佛容不下第二个人,可以插足其中。
宫少宸目光里闪过愤怒与冷厉,他慢慢地握紧了手里的太刀,忽然一把拉过楚瑜,将她一把抱在自己怀里,另外一手却忽然抓住了一个琉璃瓶子,怨毒又畅快地着琴笙:“琴三爷,或者我该叫你海王殿下呢?收拾德川的动作很快。”
楚瑜看了眼那晃动的玻璃瓶,眉心微微一凝,她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拥有太多的人,确实投鼠忌器。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小捕快,所以可以用自己的命去和曜司搏命。
她有了太多在乎的人。
看着楚瑜被对方搂在怀里,琴笙眼底闪过一丝黑暗森冷的荧光,他淡淡地看向宫少宸:“宫少宸,你什么都带不走,就像你,不过是一个有家回不得,没有任何根基的浮萍,还要妄想称霸中原,身为工具却没有自知之明。”
宫少宸看着他,丹凤眸子里闪过恨意:“琴笙,你在怜悯我么,你是不是以为你总能赢?”
随后,他忽然低低地古怪地笑了起来,声音却带了一丝隐约的凌厉与讥诮:“是,我是浮萍,所以,我一无所有,而你拥有太多,所以你猜猜,一切灰飞烟灭,谁更心疼!”
说着,他一晃手里的瓶子。
“你想要什么?”琴笙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琴三爷,你跪过谁么?”宫少宸看着他笑容冰冷,忽然觉得对方的那气势,那清冷淡漠俯瞰众生的模样刺眼非常。
琴笙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他忽然轻慢地笑了一下:“好。”
随后,他身子一沉,膝头干脆利落地点了地,那是一个标准的跪姿,异常的优美。
楚瑜浑身一震,下意识地道:“琴笙……。”
那一刻,她的心脏仿佛像被什么狠狠地一捏,眼泪不自觉地盈满了泪。
她从未见过他跪任何人,甚至帝座上的兴平帝。
跪天,跪地,他唯一跪过的也只有冰封在永冻原里的天鹰将士。
宫少宸见状,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果然是江南十景,连跪人屈服,这般惑人,所以,连我的小女郎都被你蛊惑了罢。”
琴笙指尖轻轻地屈起,在腿侧轻点,数缕透明细长的丝线缓缓地无声地如蜘蛛丝一般地从琴笙指尖慢慢攀爬下了地,仿佛有生命一般攀向放满了透明琉璃瓶子的墙壁,还有……宫少宸等人。
宫少宸丹凤眸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杀意与疯狂,一字一顿地道:“若是我要你死以换她生呢?”
这个男人死了就好了,若他死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崎岖与忐忑。
琴笙抬起头,目光却落在了楚瑜身上,平静到温柔,温柔似亘古月光与海潮:“悠悠吾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若为君故,无有不可。”
楚瑜看着他温柔安静的琥珀眸,一如当年那少年,她闭了闭眼,忽然轻笑了起来,眼泪却顺着脸庞滑落。
若为君故,无有不可。
此去经年,她的少年,从未改变。
……
“那你一定会死在他之前。”楚瑜忽然手腕一翻,细长的蓝色毒针已对上他的咽喉,她甚至没有回身,只面无表情地道。
宫少宸顿了顿,脸上却没有任何害怕的神情,他眼底闪过一丝悲色,随后又阴沉地笑了:“小女郎,你为了他,连理智都没有了么,就不怕……?”
他手中还有那古怪的瓶子。
“对,你们都不怕么!”又是一道凄厉古怪的笑声忽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我不知道你们谁损失更重,但是我知道你们这些卑鄙的魔王之子、鬼女还有玩弄人心的混蛋都应该去死!”
众人一惊,看向声音来处,却发现一道浑身是伤的献血淋漓的矮壮人影踉跄着出来,而他手上正拽着那一只透明的装着漂亮液体的琉璃瓶子。
琴笙琥珀妙目一阴,这个该死的地Xue四通八达,被炸出孔洞之后,根本无法预料哪里会进来人。
最可笑的是,这里竟然没有任何防卫性的机关,开门最难,此后便可一往无前!
“我竟然没有死,还闯了进来,你们是不是很奇怪,这可都是天照大神的庇佑,庇佑我来找你们这些混蛋复仇?”德川捂住自己被炸瞎了的眼,看向楚瑜、琴笙还有宫少宸,狰狞丢笑着,踉跄地靠着墙壁勉力站直了身体,一手颤抖地握住那个瓶子。
“德川,放下你手里的瓶子,本宫会将你所有的功劳都禀报母皇。”宫少宸看着德川,忽然露出温和的微笑。
“你……你……还有你……全都该死,船队全部都被酒吞童子的鬼船碾碎了,烧光了,你们毁了我的一切……我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回到本土面见天皇……你也别想骗我,伊势宫!”德川歇斯底里地吼着。
“你也不过是天皇陛下废弃的棋子,天皇陛下甚至不承认你的存在,你是她和一个恶心浪人生下的耻辱,你这个一无所有的蠢货,对于陛下而言,不管你怎么努力,你都是一颗废子!”
他每说一个字,宫少宸脸上的神情就凌厉一分,杀意就盛大一分。
楚瑜看着他颤抖的手,鼻尖冒出汗水来,大脑飞快地转动着。
硝化甘油最不稳定,他那种抖法,只怕……
然而,还没有等到她想出法子,就看见德川忽然狰狞地一笑:“所以……最好我们一起玉碎,向天皇赎罪,向天照大神赎罪!”
说着,他忽然扬起瓶子狠狠地朝着墙壁上一砸。
而与此同时,琴笙琥珀妙目里金光暴现,他手中丝线一抖,蓦然将不远处的女子狠狠一卷,裹入自己怀里。
“砰!轰!”一声巨大的炸响瞬间起。
疯狂的人,永远最可怕。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
可是,人为何会疯?
不过是你我执念未放,一念成痴,一念成妄,一念成狂。
从此,便是浩劫。
佛说,放下。
可我,可你,可他,谁人,放得下。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
许多年后。
我依然记得那一天的情景。
明亮的火光。
有人拉住了我的左手,从背后将我拉进一个不太大的地Xue,将我死死地抱在他的怀里,他的拥抱是熟悉的,带着硝烟和冷香,让我感到安全,那是一种就算死,仿佛也可以融化在他怀里,骨肉交融的安心和……圆满。
有人拉住我的右手,从前面忽然整个扑了过来,挡在了我的身后。
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却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了数年前的那个雨夜。
有人替我挡住了瓢泼大雨,依稀是那样熟悉而陌生的影子。
我分不清楚,到底那一刻,我是蜀中丛林的雨里,还是在那绚丽的潮汐岛火光里。
鼻间充斥着血与火的味道,还有**烧焦的气息。
猛烈的震动里,忽然,有人从身后,手指轻轻抚摸过我的发鬓,问:“你,爱过我么,小女郎?”
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走出蜀中的雨林,是否会不一样?
……
那声音很渺小,冰冷里带着笑。
没有人能懂,里面的悲与欢。
而身前有他幽凉低柔的声音:“别听,别看,别思,别念。”
我闭眼,将脸埋进他怀里。
那一瞬间,红尘滚滚,岁月忽然变得太漫长。
漫长得,我想即使白骨成灰,白发苍苍,依然能闻见蜀中雨林里的磅礴大雨的气息,身前却冷香如故。
如果,当初……
这世上,从未有过如果。
我心纠纠,只为少年情长。
却也唯愿,佛心慈悲,解得世间百愁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