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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他们走后,崔绿真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一天三趟的往学校办公室跑,“牛老师今天接到我爸爸电话没?”

“还没呢。”

“好叭,接到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哟。”妈妈在市里改卷,可怜的小地精刚放暑假就成了留守儿童。

牛老师就差赌咒发誓保证了,他无奈的笑笑,“我记性好,可不会忘记哦。”

崔绿真愣了愣,这意有所指,怨念十足,说的可不就是她嘛?去年牛老师用进口麦丽素贿赂她,让她帮忙给静静阿姨传话约会,谁知她把人东西吃光了,话却忘记传了!

后果很严重。

静静阿姨和牛老师又分手啦。

唉!

小地精低头,诚恳地道歉:“对不起牛老师,我不是故意忘记的,我就是……”觉着静静阿姨不会回头哒。

当然,自从陈静觉着他俩不合适后,也确实没有再回头,她失败的传话筒只是加快这种痛苦来临而已。现在,牛老师依然在等着陈静,可陈静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了,秋季学期开学后就要当教务处主任,更不可能看得上他这平平无奇的体育老师了。

倒不是说陈静势利,而是她现在更享受恋爱的过程,而非结果。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陈静踩着黑色的粗跟皮鞋来到办公室门口。只见她穿着一条剪裁合体的肉粉色连衣裙,像西装又不是西装,但也不是普通的连衣裙,没有任何花纹花边,却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自从和徐志刚分手后,她的头发彻底剪短,只有已婚妇女惯留的齐耳长,可皮肤白净有光泽,眼神热烈而活泼,跟被家庭生活折磨得死气沉沉的已婚妇女完全天壤之别。

气质和心态更像少女,外形却是满满的成熟女人魅力。

作为三十出头的未婚女人,她现在是整个大河口的异类。

让男人女人都羡慕的异类。

牛老师眼里闪过欣赏和赞叹,嘴上还假模假样的说:“哎呀静静来啦,不怕我纠缠你啦?”

陈静迅速的走过去,白了一眼,“我来找我闺女,关你屁事。”

帅不过三秒,一开口就还是老陈静了。

崔绿真牵着静静阿姨的手,一路被几百号工人行注目礼。大的洋气出众,小的玉雪漂亮,甚至有的胆子大的年轻人还不住的回头,吹起引人注目的口哨。

陈静目不斜视,笑得更得意了。

崔绿真倒是会好奇的回头看到底是谁吹的。

众人一看只有小不点回头,遗憾的“唉”一声,自行车蹬得更快了,肚子饿得咕咕叫,食堂的饭菜香味一阵阵飘过来,这谁顶得住?

“我们去哪里呀?”

陈静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的眨眨眼,“去了就知道。”

她们出了厂区,沿着厂前路步行十分钟左右,来到益民饭店。原来是大河诗社受邀同阳城晚报合作,要一起出一期八一建军节的特刊,主题是“军歌嘹亮”,几名诗社主创正在等着她们呢。

谢谢叔叔阿姨们,崔绿真都是见过的。当然,最主要是能蹭吃蹭喝,不用自个儿做饭,她乐意极了,益民饭店虽然份量不太行,生意没以前好了,可他们的烤鸭还是一绝。

杨美芝晓得她爱吃肉,特意多点了两只烤鸭给她。

当然,对于全市物资局局长的掌上明珠,哪怕不知道黄柔的副社长身份,众人也要客客气气的。

“小绿真,你帮我们看看,这诗歌怎么样?”

崔绿真随意看了一眼,走马观花,“好。”

“那这首呢?”

“也好。”

“这首呢,你帮我们选一首最好的行不?”

崔绿真秀秀气气的吃着烤鸭,“对不起呀叔叔,我觉着都好呢。”

众人之所以让她选,就是因为这次投稿的诗是神仙打架,对他们来说,哪怕不看作者,光看诗也难以抉择。版面只有一首诗的位置,可忍痛排除了一轮又一轮,也还是有三首难分伯仲。

而且吧,这三首的作者,一位是省作协主席龙葵,一位是诗社社长黄柔,还有一位是市委书记!就这神仙打架的阵势,你让这群虾兵蟹将们怎么选?

崔绿真倒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是觉着真挺好,反正她没那才华。

其他人还要再问,陈静给拦下,“得了啊,我是带我闺女来吃饭的,不是来给你们做童工。”

“那咱们怎么选啊?神仙打架谁都不是咱们得罪得起。”杨美芝撅着嘴埋怨,她倒是想选市委书记的,因为爸爸就在他跟前当秘书,她也能落个好不是?

可她太诗社快一年了,也只是个搞后勤的小出纳,说难听点就是跑腿的,没人会听她的意见。其他人有的觉着龙葵的豪迈大气,有的觉着黄柔的婉约细腻,而且无论哪种风格的,都有人喜欢。

“怎么办,咱们把作者名字去掉,给送报社去,选了哪首是哪首。”

有人拍大腿,“好办法!”

“对,不显示作者名字才是最公平的!”

杨美芝偷偷撇嘴,啥也不敢说,这样的笨办法土是土了点儿,可能把得罪人的事推报社去,确实不错……只是,她也没机会让爸爸刷好感了。

崔绿真吃完,看了会儿就准备回家去睡午觉。

“来,把鸭子带回去,晚上你妈回来热一热就能吃。”杨美芝殷勤的把半只吃剩的,和一只没吃过的鸭子用油纸包包好,递过来。

崔绿真本来还礼貌的拒绝,她知道不能占人便宜,尤其是“周扒皮”姐姐的,可静静阿姨悄悄跟她说,这是用诗社经费付的钱,不吃就便宜杨美芝带回家了,她立马心安理得收下。

她的大烤鸭哟,还有三只大鸭腿呢,要是爸爸回来,正好一人一只。想想就美,她乐颠颠的出了饭店嫩,顺着大路走回去。

七月的大河口,太阳每一天都是九十度直射在地面上,晒得黄白色的土灰都仿佛要褪色,她穿着红色的皮凉鞋,专捡有灰的地方踩,一步一个脚印。就像下午的时候喜欢踩水,小地精对水土是天然的热爱。

“想什么呢?”

忽然,脑袋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崔绿真听见熟悉的少年声音,顿时眼睛一亮:“胡峻哥哥!你怎么回来啦?你放假了吗?”

身后那一米八二的少年,不正是胡峻?

“胡峻哥哥你瘦啦,也黑啦,我听爸爸说你们每天都要训练,是不是很辛苦呀?”

她的问题就像机关枪,“哒哒哒”的喷射出来,也不等他回答,她一把挽住胡峻的胳膊肘,跟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自然,大方。

胡峻侧着身子打量她,笑道:“你也长高了。”像个大姑娘了。

“那是,我现都快一米五八啦,是我们班最高的女生。”虽然年纪最小。

胡峻还身后还背着个大大的迷彩包,明显是刚下火车或者班车。

“你肚子饿了吧?当当当当”她献宝似的拿出油纸包,揭开,露出一条鸭腿。

胡峻本来昨天就到阳城了,去高中同学家住了一晚,上午早早的离开同学家,去四处转了一圈,刚才从阳城坐班车回来。本就饥肠辘辘的他,也顾不上形象,小乡下地方谁不认识谁啊。

拿出压腿,就是大大一口。

“好吃吧?”崔绿真亮晶晶的看着他。

“嗯,好吃。”

“嘿嘿,我就说吧,益民饭店的烤鸭最好吃啦!”因为被他馋得,她也忍不住拿出另外一只,当街啃起来。

胡峻是不拘小节,反正肚子饿着。

可崔绿真呢?她压根不饿,一点儿也不饿!她明明才在饭店吃得饱饱的出门还没十分钟呢,她就是看着哥哥吃就馋。别的干部家庭出身的十一二岁女孩,已经知道害羞,不会当街吃东西了。

可她就不。

黄柔没少教育她,大姑娘不是两三岁的小娃娃,要注意形象,忍一会儿到家再吃能饿死你还是怎么着……可这毛病就是改不了,舔冰棍儿喝汽水吃饼干还能说得过去,啃鸭腿……要是让黄柔看见,真恨不得打她屁股。

幸好,啃过一个腿,胡峻没那么饿了,用崔绿真那米白色绣小熊猫的帕子擦了擦手,他开始问她考试成绩怎么样,有没想好上哪个学校念中学。

“我考了199分,作文被扣了一分。”她故意挺挺胸膛,一副“可把我优秀坏了”的神情。

胡峻不好意思往女孩的胸前看,毕竟他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都大人模样了,偶然不经意的视线扫过,他都觉着不礼貌。嗯,虽然,他这个妹妹还是个比男生还平坦的孩子,甚至她那一马平川还没肚子高。

她肚子跟菲菲丽芝的不一样,她的可是装着一顿蹭来的美食嘞!

当然,她们的成绩也不一样,菲菲184,杨丽芝176,她是这一届小学毕业生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因为题目难,整个县也没有一个满分的,第二名比她低了三分,市里就不一样,曹宝骏他们学校三个满分,曹宝骏也有196呢。

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的差距,在恢复高考后开始出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并在将后的几十年里越拉越大。

终于,在胡峻回家后第三天,顾学章和黄永贵风尘仆仆的回到大河口。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套生锈的二手设备。

崔绿真看着一堆哐当乱响的“废铁”,就像在看一沓沓厚厚的散发着香气的“大团结”,这儿摸摸,那儿看看,“爸爸,这轮子是干什么的呀?”

“压延机。”黄永贵来不及喝水,抚摸自己孩子似的抚摸着机器。

崔绿真似懂非懂,又把一堆烘箱、搅拌机看了一遍,“伯伯你们啥时候开始做包呀?”

她那急切的小模样彻底逗笑了黄永贵,“从原材料到皮革至少一个星期,从皮革再到皮包,至少也是一个星期,别急,慢慢来。”

顾学章其实也挺期待的,这套设备功率过低,产能低下,别的设备一天能出五六百平人造革,可他们的只能出五六十平米,这还是在设备不出故障不拖后题的前提下。

因为他们去到二十五中皮革厂,对方发现他们想用二手设备搞生产,宁愿把设备当废铁卖也不愿卖给他们增加竞争对手。原因嘛,当然是黄永贵,这位大师级的熟手带他上路,谁不怕?

尤其还是有过纠纷的前东家!

黄永贵也干脆,不卖是吧?行,那爽快的把户口给我迁出去,他立马转身就进了隔壁厂。

他在这一块算是有名的大师傅,别人听说他跟老东家闹掰了,他要买二手设备,好几家争着卖给他呢。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趁机压价,以六千元的超低价买下一套四成新的设备,因为护养得当,插上电就能用。

顾学章在新房子背后的生产队租来一个农家院,安放设备,做仓库,又把林巧珍陈丽华妯娌四个叫来,打扫院落,清洗物件儿,只等黄永贵从上海带原料回来,就能开工。

买机器的钱,是找高元珍借的。现在买材料加来回运费预计几千块,则是崔顾两家人凑的。

听说他们要开皮革厂,崔家兄弟几个都愿意帮忙,黄柔感念他们这么多年的照顾,以前从没欺负过她们孤儿寡母,提出让他们用入股分红的形式,每家量力而行。

听说能分红,刘惠和王二妹可高兴坏了。她们迷信幺妹,就觉着只要是幺妹出的点子,那肯定就是稳赚不赔,搭上这辆顺风车,那就是躺平都有钱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