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景山步履沉重地走向了张仲武的中军大帐。
所有的护卫,最近的离中军大帐都有十来步远,一个个脸色沉重,看到邓景山走过来,中护军樊胜赶紧迎了上来。
“大将军,从昨天晚上接到消息开始,所有人都被王爷赶了出来,不许踏进大帐一步。”樊胜道:“真是急死人了,可是王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大家虽然着急,却也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啊!”
邓景山点了点头,“我去看一看。”
走到帐门,撩起帘子,邓景山径直走了进去。
偌大的军帐之中,没有邓景山想象中的乱象,依然如同往常一样整洁,张仲武一个人盘膝坐在大帐中间,正在哪里哧啦哧啦地打磨着他的甲胄。
在他的身边,十几把各类刀枪被打磨得锃亮。
邓景山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过去,坐在张仲武的身边,从地上拿起一块布来,用力地擦起另一边的甲叶。
两人不说话,各自打磨着一边的甲叶。直到最后一片甲叶也被打磨得明亮之极,张仲武这才丢开了手中的皮子,看着邓景山道:“承佑肯定是没了。”
邓景山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王爷,您的几个孩子中,承佑是最成器的,可惜了的。”
“成不成器,现在似乎也不重要了,景山,我们好像又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张仲武呵呵地笑了起来。
邓景山没有说话,却从随身提过来的一个包裹之中拿出来了一壶酒,还有一大包炒豆子。看着这两样东西,张仲武讶然半晌,才失笑道:“难得你还记得这炒豆子下酒。”
邓景山拈起一颗豆子,丢进了嘴里,嚼得卡巴卡巴地响着。
“最苦的时候,咱们就靠着一壶酒,一包炒豆子挺过了十天。”邓景山笑道:“说到山穷水尽,那时候才真的是山穷水尽,现在与当年比起来,我们至少手里可打的牌却是多多了。”
“那时候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张仲武道:“后来啊,家业越来越大,这股劲头,倒是离我越来越远了。”
“现在我们必须得找回来了!”邓景山慨然道:“我也一样啊,总是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才能想明白一些事情。”
嚼着豆子,喝着酒,张仲武道:“我现在总算是想明白了,公孙长明那老小子为什么不看好我,最后跑到成德去投奔了李泽这个当初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了。那老儿,眼睛还是那样的毒啊,看人,就没有看错过。想来他很早就知道我不能成事吧?就算不输给李泽,还是会输给张泽,王泽的。要不然,大家都是造反,他怎么就不肯辅佐我,而愿意去辅佐李泽呢?”
邓景山苦笑着摇了摇头:“李泽那小子,表面上道貌岸然,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居然硬生生地把自己整成了秦王的后裔,呵呵,哈哈,当真是恬不知耻。”
“我却只能说一声佩服啊,佩服得五体投地。”张仲武道:“我要是有这份心机,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了。”
“佩服是佩服的。只是有些不耻于他的作为罢了,造反就造反,篡位就篡位,却偏生要搞成这副掩耳盗铃的模样,脏了一点。”
“彼此彼此,我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张仲武摇头道:“成功者是不受指责的,以后的史书凭他书写,自然可以将他描绘成一个伟光正的光鲜人物。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伙,倒也的确当得起。”
“王爷,您觉得向训的计划,能不能取得成功?”邓景山沉声问道。
张仲武摇了摇头:“看了李泽的深谋远虑,我不觉得向训的计划有成功的可能。其实在高密的那一次刺杀,是他们最接近于成功的一次,可惜了的,居然功亏一篑,至于在镇州这样的李泽的腹心之地来行刺,简直就是去摸老虎的屁股,我一点儿也不看好,我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在李泽的掌控之中。”
“为什么?”
“以前我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不过李泽突然闹出了这么一出身世问题,我倒是想清楚了几分了。你想想,就算李泽把自己弄成了秦王的后裔,有了李唐宗室的身份,而且还是血脉最纯正的那几支中的一个,但还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现在的那个小皇帝,可没有犯过错!”张仲武笑道。
“他也根本没有犯错的机会!”邓景山亦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