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富拉开了弓,眯起了眼睛,屏息片刻,羽箭脱弦而出。
飘扬的代字大旗悠然落下。
紧接着又是三箭连珠,飞向了原本策马立在大旗之下的那个有些失魂落魄的将领,他的盔甲是如此的显眼,如此的与众不同,只消让人看上一眼,便会知道他的与众不同。
这个人就是梁军统帅代超。
代超四周的亲兵亡魂皆冒,有的横马挡在代超身前,有的则一把将代超从马上扯了下来。代超犹如失了魂儿的病人一般,任由亲兵施为而自身如同泥雕木塑毫无反应。
“代超死了!”
“代超死了!”
战场之上,荆南士卒纵声欢呼,声震云宵。本来就已经支撑不住的梁军,回头看到中军大旗已经无影无踪,而原本应当是中军位置之上的队伍,已经空无一人,眼视之中,只能看到一队骑兵狼狈地向着远方逃去。
战场之上,梁军彻底崩溃了。
城外的梁军被荆南士卒与田国凤前后夹击,溃不成军,而此时,陷在城内的贺章,蔡全,却无法撤出城来。
因为城门早就被荆南人堵死,他们是爬着云梯从城外攻进来的,想要出去,便也只能循着原路出去,被土石堵死的城门,没有几天功夫,根本就无法清理出来。
而另一方面,进城的梁军以为胜卷在握,已经完全散了架,失去了最基本的建制,贺章和蔡全得知消息之后,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不过集结了一小部分军队,但他们在接下来却陷入到了与荆南军的苦战之中。
白谦指挥的城内荆南军与挥师杀回城内的白敏中所部,对城内的梁军,展开了反攻。
而在城外,代超仅仅带着百余骑兵狼狈逃向当阳方向,田国凤麾下一部骑兵,撵在他们屁股之后,狂追不舍。
这已经不能用一场惨败来形容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全军覆灭。
五万梁军,尽皆失陷在了江陵府城之下。
丁俭脚步有些发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伏尸累累的战场之上,身上的甲叶随着他走动的步伐而摆动着,每一次摆动,都会有鲜血滴将下来。他的头盔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头顶正中央一块头皮也被削去,鲜血满面的他,丝毫看不出平日里的风流倜傥,反倒像是一个从九幽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田国富的军队还在围剿那些附隅顽抗的梁军,白敏中带着剩余的部队返回城中去剿杀城内的敌军,而在城内,正在清理战场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轻伤的士兵。纵然身上还在淌着血,但这些士兵却竭尽全力地在堆垒如山的尸体之中翻找着。
不时会有嚎哭之声传来,喊爹呼儿,使人不忍倾听。荆南主力,由丁白两家私兵构成,基本上都是父子兄弟同在军中效力,此时,不知多少人失去了儿子,父亲,兄弟。
也有欢呼之声传来,那是从尸堆之中又找出来了受伤的幸存者。
丁俭有些木然地行走着,他看到有士兵咬牙切齿地提刀狠狠地斩向一些受伤不能动弹的梁军士兵,他却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去阻止。
士兵们需要发泄,此时阻止,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人命如草!
丁俭在心中叹道。
“公子,丁雄没了!”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丁俭霍然转头,在他的左前方,同样浑身染血的丁伟箕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正在大声哭泣着。
紧赶两步,走到丁伟身前,蹲下身来,看着丁伟怀里的丁雄,肚子上插着半截断刀,脖子上一刀,几乎将整个脖颈砍断,只剩下了一点点皮肉还连接着,丁雄双眼圆睁,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柄短矛。
丁俭顿时泪如泉涌。
丁雄,丁伟两人追随着他一路从荆南游历天下,前前后后差不多十年功夫,想不到返回家乡还不到半年,便死在了这里。
武克也死了。
这位内卫大头目,手上的长矛前探,矛尖深深地捅进了身前一位梁军将领的胸脯,而他的身上,却插着至少三根长矛,正是这三根长矛,支撑着他的身体毅立不倒。
仅剩下的不到二十名他的内卫部下,此刻正肃然立在他的身边,以右手抚左胸,垂头齐声默念着誓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