槅扇门砰地被撞开。赵棣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滚开——!”
张蕊珠听到他的声音,竟挣脱了两个女史的手,死命卡住白绫。
太皇太后镇定如常:“让官家进来看着。”
两个女史再度扑上去,要将张蕊珠的双手扯开。
赵棣冲到屏风后头,目眦欲裂,怒不可遏,飞起两脚,踢在那两个女史小腹上,一拳就朝孙尚宫脸上击去。
屏风后混乱了片刻,张蕊珠死里逃生,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躲在赵棣怀中牙齿打战:“五郎——五郎——”太过恐惧,令她眼泪都掉不下来,只抱着自己的肚子发抖。
赵棣心疼之至,抱着她愤然抬头问道:“娘娘?”
太皇太后从枕下取出一封信,扔在他面前:“她竟敢欺你瞒我,和阮玉郎狼狈为奸,勾结女真契丹这些鞑虏,企图掘黄河堤坝倒灌汴京,连巩义皇陵也要一起淹了。罪该万死!成日里干涉朝政,把持大内,有她在,国运衰落。这等褒姒妲己之流,不杀了,留着过重阳节么?”她自大病后从未一口气说这许多话,涨红了脸连连喘气。
孙尚宫赶紧上前扶住她。
赵棣一口气憋在胸中,涨红了脸,半晌才低声道:“娘娘息怒,待五郎好生解释,莫要错怪了蕊珠。”
他看着孙尚宫:“你们暂先退下,吾和娘娘有要事相商。”
太皇太后冷笑着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让孙尚宫等人退去外头。
张蕊珠死里逃生,这才低声抽泣起来。
寝殿内恢复了平静。赵棣将手轻轻覆在张蕊珠腹上,长长叹了口气,面色由红转青。
太皇太后缓缓道:“五郎你若要用她那点子花言巧语来诳我,不必了。”
赵棣看着她紧抿的唇,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和眉心的川字纹,都象征着太皇太后正在极度愤怒中,不由得垂泪道:“阮玉郎已死在赵栩手里,此事无凭无据。只凭这等乱人心的传言,娘娘竟要取了蕊珠和腹中皇儿的性命,孙儿实在,实在——”他抱着张蕊珠,也哀哀地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眉头皱得更紧,愤怒之外就是失望,她已经失望了许久了,她有什么可选的,自从大郎去了,一切都坍塌了。无可奈何之下选了这个阿斗,怎么也扶不起来。打仗不行,理政不行,他除了听话,几乎一无是处。每每以为失望到顶了的时候,却还能更加失望一些。但若要她向赵栩低头,万万不能。
她缓缓从枕下取出两封书信,丢在地上。
张蕊珠心惊肉跳地看着那信,往赵棣怀中躲了躲。
赵棣犹豫了片刻,拆了开来。一封的落款竟然是翰林巷孟府梁老夫人所写,言辞恳切,将阮玉郎假扮洛阳宗室引汴京近百官员宫变一事娓娓道来,更点明了阮玉郎乃毒杀先帝的真凶,赵棣竟然与他同谋,望太皇太后勿再为他们所欺骗,早日回京。
赵棣心中泛起好些借口说辞,再拆开另一封,却脸色大变。这封信的落款却是阮玉郎。
他未及细看,大声道:“这是假的!”阮玉郎已死在宫变之中,怎会写信来洛阳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急喘了两口气,记着医官的话,又勉力将怒火压了下去,只沉声道:“阿梁的笔迹和语气,谁也模仿不来。这逆贼的信,却也不可能是假。当年阮玉真那几件事,除了他可能知道,再无别人晓得!”
赵棣再仔细看那信中,羞愤欲死,眼前直冒金星,连抱着张蕊珠的一只手都跌落下来,浑身都如筛糠。
这信是阮玉郎宫变前所写,为证身份,将阮氏陈氏孟氏几家的百年纠葛说得十分清楚,更说了阮玉真入宫后的几件秘事。洋洋洒洒,一件件一桩桩,从如何利用张蕊珠获得他的信任,如何假扮入宫,顺利毒杀先帝,嫁祸赵栩不得,赵瑜身亡。再其后揭露赵栩身世,香雪阁里应外合。跟着中元节谋事不成,改为中秋后发难。西夏、女真、契丹、高丽,开的什么条件,允的哪些城池。他做过的,没做过的,都变成了他和阮玉郎合谋,触目惊心。更言辞狠辣无比地嘲笑太皇太后和赵棣无视杀子杀父之仇,愚昧眼瞎,更言明天下人九月便知洛阳太皇太后和伪帝之行为,人神共弃,遗臭万年。
“他若宫变事成,你也必为天下人不容。他宫变身败,你也会因此事无路可走,只会便宜了赵栩。”太皇太后咳了两声,昏花的眼神蓦地淬了寒冰,“这些事,不是张氏冒了你的名与他狼狈为奸,难不成是你的主张?文武朝臣会如何看待?洛阳如何守得住?”
赵棣一个激灵,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不由得怔怔看向依偎在自己身上的张蕊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