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来区的路上,劳耶教授已经明确告诉陈宴,他虽然大概知道克莱恩是怎么回事,但自己动手还是费点劲,如果能有威廉·马斯特的帮助——借助园长手中的专用电子设备,事情就会变得轻松很多,也会顺利很多。
劳耶教授既然说到这里,陈宴自然要想办法寻找园长的帮助,哪怕最终无法成功,也对劳耶教授有个交代。
当时克莱恩·贾斯特斯本人表示不需要浪费时间对他进行救治,但劳耶教授告诉他,他现在的脑子尚且能用,完全就是处于一种“物理催眠”的状态——他的大脑已经有一部分废掉了,变成了“死区”,有人用“物理催眠”停用了这一部分大脑的功能,并告诉他的大脑:“这些功能是不存在的”,于是大脑被欺骗,在进行脑活动时没有触及这部分功能。
一旦他的情绪发生起伏,或是受了别的什么刺激,大脑中的神经活动加剧,触碰到“死区”,大概率导致整个大脑彻底瘫痪,发生急性脑死亡——这种脑死亡是根本没有任何预兆的,是随时可能发生的,是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的。
克莱恩当即对他们进行了感谢,因为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能拥有更长的生命,他能够把那些事情完成的更好,而如果发生猝死,他必定无法完成那些未竟的事业了。
“他的问题其实不在脑子。”
园长说出了出乎劳耶教授意料的话:
“北局的【执行人】和你看到的情况不太一样,脑死亡并不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事实上,他们的生命是被做了标记的,在大脑在【现世】中彻底死亡之后,被标记了生命的他们会进入【回收站】——会进入【荒野】,被作为素材重复利用,然后以另一种生命姿态重新回到【现世】。”
园长说出了十分怪诞的事。
“【北一】和【北二】已经以这种形式重生了,调查局因此得到了一些【荒野】深处的信息,并基于此制作了通往更深层次世界的机器,你不知道吗?”
劳耶教授说不出话来。
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在不久之前刚刚成为【荀况分子】的他从未黑入过北局的网站,他并不知晓关于北局的一些隐秘信息。
园长皱了皱眉:
“奈特福德,我早跟你说过,一天到晚别老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也得出来转转,看看新事物才行。”
劳耶教授尴尬极了,甚至连目光都变得窘迫起来。
为了缓解劳耶教授的尴尬,陈宴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北局反水了,已经脱离了调查局的体系。”
园长本身就是联邦异常生物调查局的调查长,对北局的了解理应比其他人更多才对。
“反水不至于,顶多能算是耍无赖,不像之前那么听话了,该他干的活他一点不少都得干完,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他看向克莱恩:
“作为【北三】,你原本的使命和【北一】、【北二】他们一样,都是作为实验体被跟踪观察,并在死后进入荒野,为北局提供更多关于更深层次世界的观测数据。”
“但计划临时有变——北局高层那几个废物察觉到了一些事,那些事和他们从前了解到的一些传说产生了交集,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撼。
他们根据那些传说进行了一些调查,调查的结果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人在做同样的事了——【执行人】计划在很古早的世代就已经出现了,他们并不是第一个通过【执行人】这种东西对【荒野】进行观测和数据收集的机构。”
园长停顿了一下。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看到了了不起的真相,因此大受震撼,于是他们决定按照传说,收集一些人——这便是北局交代给你的【世代余烬】收集计划。”
“只不过他们实在是太废物了,他们竟然把我——他们的顶头上司,掌握着他们所有资料,并负责他们年终绩效考核和一切福利发放的调查长——也列在【余烬】的名单里!”
园长显然被北局那群人蠢的够呛。
“此事暂且不提。”
园长平复了一下心情,用他那独特的说教方式对克莱恩说道: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其实你死了最好,任何更深层次世界的观察数据都是十分珍贵的,你的死能为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
他的好意实在是让人绷不住。
“顺便一提,我对八爪鱼的研究和使用,同样会用到大量【执行人】生命标记观测到的数据。”
克莱恩沉默了一秒,沉声道:
“只要留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完成未竟的使命,我便能无后顾之忧的赴死。”
园长点了点头,显然是很满意他的回答: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两个事实——
第一个事实:你的确有救,因为北局的【执行人】计划动用了大量来自总署的资源,所以当初【执行人】身体的各项参数是被完完整整记录在了总署的,只要按照各项参数,使用相对应的仪器,对你的身体进行修复,这具身体少说还能用个一两百年不是问题。
第二个事实:我如果救了你,总署和北局共同进行的【执行人】计划就宣告失败了,作为总署的调查长,我没有任何立场救你。”
陈宴听明白了这句话:我可以救你,但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办公室里弥漫的茶香都仿佛变得粘稠迟滞了,总工程师办公室外回响着其他工程师们密集又急促的脚步声,对月轨道矩阵工地上明亮的探照灯光从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照亮园长因没有任何表情而显得十分严肃的脸。
陈宴虽然早猜测园长很可能是和茅坑里臭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的性格,但真当自己面对面碰上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十分的难受。
沉默明明没有持续多久,陈宴却感觉彷佛面前过了几个小时那么久。
直到克莱恩打破沉默,漫长的时间被拉回正轨。
他拿出手机,将其关闭,然后从桌下拿出用来画草图的几张废弃纸张,用纸把手机包裹,然后端起茶水,浇在被包裹的手机上。
手机被打湿,克莱恩站起身,将手机放进地毯下面。
克莱恩仅仅只是把自己的手机进行了隔音处理,而并没有处理其他人的手机,这意味着他是被监听的状态。
陈宴想到自己曾经和克莱恩之间的对话,额头上不由沁出几滴冷汗。
他又想到,克莱恩之所以直到现在才处理手机,说明之前的对话并不会因为被窃听而产生威胁,于是稍稍放下了心。
克莱恩回到桌前,对威廉·马斯特说道:
“帝国很快会出台一些隐秘的、不对外公开的政令。”
陈宴敏锐的通感立刻感受到了园长和劳耶教授身上传来的错愕,那些错愕不仅仅来自克莱恩所说消息的本身,还来自某种不可避免、与社会身份地位俱来的傲慢——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跟我们这些人讲帝国政策?
克莱恩显然也发觉了两人的反应,因为他们表现的实在太明显了。
但克莱恩依然按照自己的打算说了下去,并且不携带任何迟疑和颤音:
“这些政令会导致如下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