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世界线的收束(四):如影随形的苦难(2 / 2)

托马斯·吉尔伯特将视野转移到陈宴的眼睛上。

他并未能发现自己想看到的眼神。

所以他按照刚才的思路把这场对话继续了下去

“是的,陈先生,他是和他们一样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我们这样的人仅仅只是随时可以收割且割完一茬涨一茬的韭菜。”

托马斯·吉尔伯特会说这样的话,会有这样的认识,真是出乎陈宴的预料。

“在这样无序的环境下,领带帮的第一笔生意就因他们的手段而大获全胜——他们通过威逼利诱而拿到了戴斯岛第二批移民的招揽执照,现在亚楠市的中介公司称那东西为‘持牌移民顾问’,但那时候戴斯岛管理混乱,又由于权限尺度比较自由,所以那时候的持牌移民顾问基本上可以和黑中介画等号。”

陈宴沉吟道

“是和泰盛和一样的东西吗。”

亚楠市的亚裔帮派泰盛和专注于移民生意几十年,早形成了基于压榨新移民财产、劳动力和身心为核心的完整黑产体系,即便是智力和四肢不健全的人,只要走了他们这条线,也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比泰盛和糟糕多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抽着烟,甚至还忍不住的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都有一个误解,陈先生,我们认为泰盛和是无底线的,认为泰盛和对你们亚裔所做的那些事是毫无人性的——这是对他们的误解。”

“实际上,泰盛和是尊重人的价值的,他们不会去刻意毁坏一个人本身的价值,而是想方设法将人的价值发挥出来,甚至动用一些他们拿大量金钱打通的关系,来释放和发展一个人的价值。”

陈宴抽了抽眼角,并不认同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说法。

“但领带帮这样的帮派……糟糕透顶,陈先生,他们糟糕透顶,我在他们的所作所为里看不到任何人性,甚至有些事情在我这样的亚楠市帮派——你们口中为了钱连亲妈都能卖的小帮派——在看他们做的一些事时,也会感受到不可思议。”

他似乎有些焦虑,在吞云吐雾之间说出了领带帮的一些陈宴先前连想都无法想象的“生意”。

他称呼那些事情为生意,但陈宴看来完全和生意没有半点关系。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话语像是诉说着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那些事情听起来荒诞不羁,完全无法接受,也不可能被理解。

陈宴明明十分厌恶,但又用理智强行逼迫自己聆听下去,他想要知道人们在这座岛上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他认为自己需要了解这些苦难。

那是比“领带帮”的由来更为令人发指的现实。

托马斯·吉尔伯特呢喃一般的低语声伴着拍打在船身并通过船身进入船舱而被减弱的浪潮声一起进入陈宴的耳蜗,那些令人恐惧又无处不在的声音像是为来自恶魔的低语进行伴奏——

入夜之后,海上起了风浪,也许是潮汐的原因,船只在浪头之下颇有些摇晃,好在船上的顶灯都是固定在墙壁里的,所以房间内的光线并未摇晃,陈宴仅仅能看得到缭绕的烟雾,听到透过烟雾传来的恶毒的低语。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直到船舱里的温度开始降低,冷色调的灯光也开始让人感觉到寒冷,托马斯·吉尔伯特抽光了自己最后一根烟。

“类似领带帮这样的帮派,戴斯岛上还有几十个。”

托马斯·吉尔伯特的语速很慢,声调没什么升高或是降低,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一开始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感觉戴斯岛上的情况像极了八十年前的亚楠市,遍地都是帮派和邪教,人们不受任何道德的限制,比野兽还要野蛮。”

他从何而知八十年前亚楠市是什么样的呢?从爷爷辈的嘴里吗?

“我们来的晚了。”他叹息一声“如果我们有先见之明,或是得到了高人的指点,我们完全可以在十年前来到戴斯岛,这样我们现在至少要比黎叔这样的人混的好多了,以我们现在的视角来看,领带帮仅仅就是靠着无底线的凶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而我们……呵,我们的手段比他们强得多。”

他妈的,托马斯·吉尔伯特也是个混蛋,说了这么多,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只是对自己无法投机的可惜。

这是个真正的人渣。

“总之,我们只要还想在戴斯岛上混,就必须得按照黎叔说的来做,无论事情以后会变得如何,现在只能是这样了。”

托马斯·吉尔伯特站起身来。

陈宴没说太多

“你的房间在304室。”

304室就在陈宴的305室隔壁。

托马斯·吉尔伯特点了点头,没有为这份好意而道谢,双手插兜慢慢踱步到了餐厅门口,又转过身来,靠在门框上,说道

“陈先生,我们或许需要另外一条赚钱的道路——按照在亚楠市时候的经验,最快捷赚钱的办法是开辟别人想象不到的产业。”

陈宴凝视了他几秒钟,说道

“办学校教人读书怎么样。”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了整整十秒钟。

托马斯·吉尔伯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笑容也像他的言语一样平淡,且很快就消失了。

他伸手指着陈宴,想说点什么,手在半空停滞了片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陈宴坐在餐厅没有动作,在托马斯·吉尔伯特离开之后,他才回到305室,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海浪拍打船身发出的声音让他无法安然入眠,而今天所见到的一切更让他心绪混乱,他因为这些事情而精神疲惫,急需睡眠。

他闭上了眼睛。

今夜乌云遮月,月光无法透过乌云照进舷窗,船舱里一片漆黑,陈宴在极度的精神内耗中逐渐熟悉了船身在海浪中的颠簸,在大脑传来的隐隐痛苦中沉沉睡去。

大概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一只成年人大小的野兽阴影融入了他房间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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