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狂、太猖狂了……”徐阶气得直哆嗦,但也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先去六科廊看看情况。
进去一看,便见灵幡、挽幔、白纱被扯了一地,白花花的看着十分凄惨。但更凄惨的是那些被打倒在地的言官,有些在呻吟,有些已经昏厥了过去,一个个鼻青脸肿、身上血迹斑斑,形状凄惨无比。
“造孽啊……”望着这凄惨的一幕,徐阶仿佛回到了嘉靖时代,不禁双目垂泪道:“天子脚下,皇城之内,那些人怎会如此疯狂啊?”
“元翁,先别说这些了。”张居正小声道:“救人要紧。”
“快去叫御医”徐阶回过神来,吩咐道:“去午门拦住,不要让外廷的人近来。”
“是。”虽然知道这种事儿瞒不住,但让人亲眼看到,和靠猜测脑补,其严重程度,还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吩咐完了张居正,徐阶便让李春芳扶着自己往皇极门去。
“元翁,您要去作甚?”李春芳轻声问道。
“老夫要去告状,这么多官员被打了,我这个百官之师,不能装聋作哑。”徐阶须发颤动,显然正处在出离的愤怒中。
“叫腰舆过来。”李春芳一边扶着徐阶往外走,一边吩咐长随道。
待他们走出归极门不远,两个太监抬着一顶腰舆,飞快的跑过来。
这会儿工夫,徐阶已经冷静下来,坐上腰舆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吩咐道:“回内阁吧。”
“不去找太监算账了?”李春芳微微失望道。
“没有用的。”徐阶缓缓摇头道:“他们显然经过精心谋划,这时候去宫里对质,肯定会死不认账的。”
“那怎么办?”李春芳道。
“让江南去一趟吧。”徐阶缓缓道:“他和皇上关系好,争取能让宫里交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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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真想一脚踢爆老徐头的屁股,本以为军事改革的事儿,能让徐阶改变对自己的态度,谁知还是一个样……好事儿想不着自己,这种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烂事儿,自己却准跑不了。
早知这样,还不如在家称病呢。沈默一路腹诽着,来到乾清宫外一问,皇帝芙蓉帐暖度*宵,睡到现在还没起呢。只好在外面候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进。
隆庆穿一身黄绸内衣裤,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摆着张小几,上面放了皇帝的早膳……什么山参甲鱼汤、红枣枸杞芙蓉糕,竟都是些大补气血的吃食。
见沈默进来,隆庆热情的招呼他坐下同吃,道:“怎么这么早过来,还没吃吧。”
“谢主隆恩,不过吃饭不急。”沈默轻叹一声道:“臣是奉命来告状的。”
“告谁的状?”隆庆咂咂嘴,神态不似作伪道。
沈默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皇帝听。
听说那些讨厌的言官被胖揍了,隆庆第一反应是开心,旋即才意识到,这是多么有伤国体的事儿啊。于是正色道:“此事朕也不知情。”说着望向边上伺候的滕祥道:“你知道吗?”
滕祥缩缩脖子道:“皇上不知道的事儿,奴才哪敢知道。”
“去把孟冲、冯保他们几个叫来”隆庆沉着脸色道:“还有御马监的管事太监”
不多时,御榻前便跪了一溜穿着大红蟒袍的内廷大珰。
“说,是谁干的”隆庆拍桌子道:“敢做英雄好汉,就不要怕担责任”
众太监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隆庆只好一个个的问,一直问到还剩最后一个,都没有人敢为这事儿负责。
“打人的是你的手下。”看着跪在最后的刘太监,皇帝冷冷道:“总不会跟你也没关系吧。”
“当然跟奴婢有关系,是奴婢管教不严,才惹出这种祸事来。”刘太监赶紧回话道:“请皇上严惩”
“还挺会避重就轻。”隆庆哂笑一声道:“难道仅仅是管教不严?”
“确实就这一条。”刘太监回话道:“来前奴婢问过中军营其他人,他们说,那些人看皇上被六科廊的人欺负惨了,恨不过才相约为皇上出气的。”
“这么说,是他们自发的喽?”隆庆倒也不笨,见他能自圆其说,便不再咄咄逼人,转而就坡下驴道:“不是你们指使的?”
“绝对不是,奴婢们虽然也恨不得去揍他们一顿,但没有皇上的旨意,奴婢是万万不敢的。”众太监一起回话道。
“朕不听你们表决心,朕都听腻了。”隆庆吩咐道:“去把那些打人的统统抓起来,再绑几个过来说话。”
“皇上恕罪,他们打完人,就已经潜逃出宫了。”看皇上好像真生气了,刘太监惴惴不安道。
“一二百人,都潜逃了?”隆庆表情阴沉下来,道:“宫禁是干什么吃的?”
“因为事发突然,宫禁还不知道他们犯了罪,”刘太监小声道:“只当他们出操呢,于是就没有阻拦。”
“……”隆庆终于问得词穷了,转而对坐在下首的沈默道:“爱卿,你以为呢。”
“既然公公们能自圆其说,”沈默淡淡道:“微臣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希望是果真如此吧。”
本来还担心他会穷追不舍的众太监,这下放下心来,都没口子的拍起了皇帝和沈默的马屁。
从隆庆那里出来,沈默不禁苦笑,结果不出所料,得了这么个猫不叼、狗不啃的烂结论。其实他知道,隆庆虽然八成不知情,但十分乐见这个结果,所以才会对几个大珰多有庇护。
估计这消息一传回去,就好比往茅坑里扔石头,必然激起大大的‘公愤’……只能自求多福,不要被溅一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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