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我在三关时打听过,在南越,稻谷一年两熟,早稻每年三月上旬播种,七月中旬收获,而晚稻则每年七月才种,十一月收获,如今正是南越诸部收稻的关键时刻……”
韩信他们属于大军末尾的辎重军,前锋一个月前就南下了,遂打乱了北江沿岸,南越诸部收稻的计划,舍不得稻谷,留下来收割的,就惨遭秦军击破。弃谷逃匿进山林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人收走谷子,或者一把火将其烧毁,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里,那些逃走的南越人将再无多余口粮,得靠打猎采集填饱肚子了。
所以韩信认为,黑夫挑了这么个时间,让秦军出击,真是占足了天时。
“第二便是人和。”
这个比较简单,在秦军这边,黑夫走了武昌、长沙、郴县三地,通过种种手段,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尤其是阳山关自髡(kūn)事件传开后,整个南方兵团,二三十万兵民皆唯黑夫马首是瞻,军心遂安,一扫先前的萎靡颓气,可以一用了。
至于外部,则是黑夫在去年抽空收服了盘踞北江,阻断三关的扬越梅氏,又击破闽越,如今两地越人,皆可作为秦军向导,毕竟好食人肉的南越人,也没少猎扬越、闽越的头,与之亦为仇敌。
“还有地利呢?”
去疾听得津津有味,这韩信果然不简单,虽然官职低微,却将黑夫过去一年的谋划、部署分析得明明白白。
“地利分南北。”
韩信道:“复三关,在湟溪关伐竹木造船,使辎重可顺北江而下,直达四会,此为北也,至于南嘛……”
他低声道:“军正丞,使陆师明伐北江,而舟楫楼船暗渡南海,这就是将军的计策吧?”
“你怎么知道!是萧君告诉你的?”
去疾大惊,作为小集团的核心成员,以及军法官,他当然是知晓的。在长沙时,共敖召集众人,“说过黑夫的计划,正是南北夹击,北兵看似来势汹汹,可真正的杀招,是从海上过来的楼船部队。共敖还三令五申,说这是密令,决不可告诉其他人。
“萧君连亲子都未告知,自然不会告诉我……”
韩信看了一眼船舱,萧禄不似其父,乃庸碌之人,这会还在舱中酣睡。
他继续说道:“我猜测,南越羊部居住在水网密集之地,秦军至,则可乘舟遁到江口海岛,故有恃无恐,我军兵临四会,他们还敢在番禺收稻,以为秦军奈何他们不得,却不料将军楼船已至南海,两面夹击,可一举消灭羊部,夺取番禺!”
去疾更是惊讶,上下打量韩信,对他刮目相看,果然,除了随机应变之能外,韩信还有远略,虽然他很年轻,但做一个百长,真是可惜了。
“至少能做个五百主,甚至是二五百主吧。”去疾如此想道。
韩信却请罪道:“韩信只是一介小兵,妄测君侯方略,若有说不对的地方,还望军正丞勿怪……”
“你这样的小兵,能多一些便好了。”
去疾大笑:“等拿下了番禺,我一定要向君侯说说,你这有趣的小兵!”
“多谢军正丞抬爱!”
韩信只没告诉去疾,早在岭北时,萧何就试探过他一次,二人有类似的对话,韩信亦猜出了黑夫的战略,让萧何赞不绝口,思索之后,萧何将押送粮草的任务交给韩信,还故意安排他与去疾同船……
若先由去疾在黑夫跟前提一嘴,“此子可为五百主”,萧何随即补上,便能在此基础上,将韩信拔高到“国士无双”的程度,就没那么突兀了!
不管去疾会不会推荐韩信,事后最让韩信感恩的人,仍是萧何,还不会让昌南侯多疑,老萧的心思,不是一般的深,可怜韩信还傻乎乎地感激涕零,只差认萧何当义父了。
“总之,此战三利皆有,可以一战而胜,不必让士兵再打第二仗!昌南侯不愧是世之名将。”
韩信嘴上对黑夫夸个不停,心里却暗道:“不过,这方略虽好,却也有好几处漏洞,若是我为将军……”
还不待他想下去,船队已抵达一条支流并入北江处,才拐过U字形的弯,粮船便猛地一停。
“出了何事?”
韩信一看,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那水流急促的支流处,竟有数十条木筏顺流而下,上面满是赤身纹面的越人,高举武器,鼓噪着朝船队冲来!
一切事情都抛之脑后,韩信面色肃穆,抽出了砍刀,声音响彻全船:
“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