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大丈夫(1 / 2)

秦吏 七月新番 1751 字 2022-09-26

“季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多年的美须髯(rán),为何要剃了呀!”

卢绾都快给刘季跪下了,也不知这大兄弟发什么癔症,在北门街扫着雪,有幸见到皇帝车驾及三将军尊荣,他们都觉得长了见识。唯独先前笑呵呵的刘季,却像是见了鬼似的,回到徭夫们简陋的居所,就将一把铜刀削往榻上一拍,竟要卢绾帮他把胡子刮了!

“你莫不是见了鬼,发癔病了?”

刘季嘿然:“没错,我是见鬼了,还是个黑乎乎的鬼。”

刘季确信自己没有看差,虽然那人蓄了点胡须,穿戴着一身裘服甲胄,还戴上了漂亮的少上造鹖冠,威风凛凛,但模样与当年别无二致——长相那么黑的秦吏,这世上也不多见啊!

在白雪映衬下,就更醒目了,好似是雪堆里的一颗黑炭。

七年多前,刘季还是张耳手下的食客,在外黄城头,他与那黑面秦吏对上了眼,二人都是色厉内荏,眼看着就要挥刃朝对方劈去。但当时外黄轻侠已经大败,刘季也杀了个秦卒,算对得起张耳而酒肉,便大喊着“保护张君”撒丫子就跑。(125,126章)

之后刘季浪子回头,在家乡试为亭长,外黄的经历就深埋他心底,想来人海茫茫,那个黑脸小秦吏,说不定早就死于某场战争中了。

然而今日一见,他才发现,原来当日与自己对峙之人,正是近年来声名赫赫的“尉将军”啊!

而让他惊惧的是,这位尉将军居然还看了自己好几眼,目光相对时,刘季冷汗直冒。好在车队行进速度快,黑夫后面就是皇帝的金根车,没办法停下,刘季乘机隐匿于人群之中……

“莫非他也认出我了?”

想到这,刘季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当年可是作为张耳同党,抵抗过秦军,杀过秦卒的,若是追究起来,被当做叛逆杀头,全家连坐,也不是不可能!

“不行,不能叫他找到我!”

他们是徭夫,有兵卒看着,还身处关中,跑是不可能跑的,于是刘季心一横,便要让卢绾替自己把胡子刮了。

“无缘无故的,为何要给自己施耐刑啊……”

卢绾还是不解,这年头的人,须发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就算是死了,死者的头发也要单独埋入土坎,或盛进小囊,放进棺椁里。

刘季这把美须髯,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标志,过去就算再穷困,都将胡子保养得很好,每日用清水洗一遍,时不时还抹点油,沛县人也因此敬他为“长者”。

再说了,剃须、剃发,可是羞辱性的刑罚。刮胡子叫“耐”,剃掉鬓角叫“完”,剃头叫“髡”,就好比后世劳改犯,也是剃光脑袋,三种沾了一种,在人前就抬不起头来。

不仅如此,就连打架斗殴中揪对方须发,也算触犯秦律:如果打架时你把对方绑起来,再拔光他的胡须和眉毛,事后要被罚去当城旦。卢绾生怕自己割了刘季的胡须,事后会被人说成是私斗,因此获罪,所以不管刘季怎么说,都踌躇不敢动手。

“真是竖子!”

刘季怒了,见卢绾胆小怕事,索性夺过刀削,在凝结成冰的水塘边自己割了起来。

他打定主意后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将养了十多年的美须髯刮得精光,只留了点短须,又将唇上的胡子修了修,将之前的浓须变成了短小的矢状胡。

“这下如何?还认得出我么?”

有胡子和没胡子,大胡子和小胡子,人的气质是天差地别的,卢绾等人左看右看,觉得刘季没过去雄壮了,都道:“回了沛县,若不说,恐怕无人能认出季兄了。”

刘季大喜,卢绾又道:“若是官吏问起季兄为何剃须,当如何解释?”

“就说我从塞北回关中后,生了虱子,痒得难受,一气之下割了浓须!”

刘季现在只希望,这样一来,就算那位尉将军要回头找自己,也无从下手,毕竟隔着那么远,他最明显的标志,便是这把浓须……

……

之后第一天平安无事,就算管他们的斗食小吏,见刘季忽然刮了胡子,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便不当回事。只催着沛县民夫们去干活,往咸阳城郊的军营运送柴火。

但这之后第二天,章邯的弟弟,少府吏章平,却受北地郡尉之托,到徭夫的军营来喝了碗热汤,他和专门管徭夫的咸阳司空寒暄一番后,请他帮忙找找,徭夫里的美须髯之人……

“这些人,尉将军有大用……”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咸阳司空不解其意,但也不好多问。他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臭烘烘的迁虏堆里找人,将几万个民夫的验传一一查看又太费功夫,且很多人的容貌,上面没有登记得很清楚。便让手下的几个百石吏做此事,随便应付一下就完了。

百石吏们倒是亲力亲为,下到各处营地里转了一圈,让所有徭夫集合,将目光所见的浓须之人统统喊走。

沛县徭夫也不例外,就在刘季等人推着沉重的辇车,走在泥泞的涂道上时,被一位百石吏叫住,瞧了一眼后,见无人是“美髯浓须”者,便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又过了一天,那百多名美髯浓须之人平安无事回来了,都激动莫名,说是得到了北地郡尉的接见。

尉将军倒是没对他们做什么奇怪的事,只赞众人须发浓密,都是一等一的壮士,请大伙吃了顿饱饭,就让他们各自回营。

但如此一来,“北地尉好美髯之士”的传闻,也在咸阳传播开来……

徭夫们倒是没往坏处想,因为黑夫虽然年轻,但他的名声,却已十分响亮,尤其是在来关西服役的底层徭夫中。毕竟放眼整个帝国,能在十年之内,从黔首爬到少上造的,仅此一位。

黑夫的升迁之路,俨然成了军功爵制度现成的广告:宗室无功不得属籍,而猛将必发于卒伍!

在大秦,只论功劳,不看出身!就算你孵于鸡窝,只要有雄鹰之才,也能飞上高枝!

连沛县人周勃到了边塞,听了关于黑夫的事迹后,也生出了“立功得爵”的心思,这在之前的楚国是几乎不可能的,再加上那天位于御前乘车夸功的荣耀,众人得以见到黑夫,皆兴奋不已。

卢绾听说此事后十分可惜:“若季兄不刮了胡须,也能见到尉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