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桑木回来了,吃饭的时候,他兴奋地叙说处刑时围观的人是何等的多,大热天里,安陆的县豪乡豪却穿着褚衣,像牲畜一样被杀于市上……
“利平倒是镇静,淡然赴刑,郧满则贪生怕死,挣扎了好一阵,屎尿横流,最后是被击晕了抬上刑台的。”
桑木描述着郧满被杀的场景:“那刀斧不够快,斩了三次才断腰,郧满的上半身挣扎着往前爬了两三步,这才停下不动,双目瞪大,怎么都合不拢,着实骇人!”
黑夫静静地听着,嘴里塞满食物,心里却没有什么波动,或许郧满觉得自己很冤吧,只可惜篆字的”惨“比划较多,不知他能写几个……
就着鱼汤咽下粟米后,黑夫道:“他的确应该死不瞑目,因为利氏好歹只死了一个族长,郧氏却是整棵树连枝带叶凋零。”
除恶必尽,在缉捕郧满后,黑夫又授意利咸、季婴将这半年里收集到的郧氏黑料一股脑上交,开始从上往下细细清查。
墙倒众人推,此举顿时引发了一阵风潮,在安陆县和江陵,状告郧氏者数不胜数,通奸、私斗、从楚地购人为奴婢,还有杀牛、聚饮、博戏,每一桩罪名都有据可查。
如此一来,曾经子弟故旧遍及安陆县的郧氏,一夜之间便倾倒了,除了郧满的侄儿郧雄足够机智,在黑夫去安陆缉捕郧满的当天,就带着着几个人从云梦泽逃窜外,郧氏全族几无幸免。
为官吏者统统被查,有几人罪重,要随郧满一起被处死,大多数人则丢了官职,甚至沦为刑徒城旦舂。
毫不夸张的说,安陆县的各曹吏员,一夜之间便空出了三分之一!
一切的果,在最初就种下了因,宿怨已了,这已经不是黑夫关心的事了。
在桑木去观看处刑的时候,他已经斟酌字句,写了一篇短浅易懂的公文……
……
到了次日,黑夫去县尉府上班时,众人依然对昨日的处刑议论纷纷。李由亦旧事重提,对黑夫设计缉捕了郧满、利咸,兵不血刃就让一场可能导致边县动荡的混乱消弭于无形称赞不已。
黑夫却严肃地告诉李由:“郡尉,安陆的平静只是假象,郧氏倒台,虽然为安陆除去了一颗毒瘤,但也硬生生地切下了一块肉,于安陆伤害亦是不小。如今安陆县尉官署,一半吏员因为与郧氏有牵连,被免职,处理日常事务的人手都不够。而安陆县右尉是外地人,为人也难以服众,安陆县的征兵及训练,可能会受到影响,甚至会成为南郡的软肋,给楚国可乘之机……”
安陆是南郡大县,户口上万,能征兵千余,再加上去年的战事里,黑夫带领的安陆众人都有亮眼的表现,所以李由打算让安陆兵和郡兵一起,作为南郡兵团的主力,若因此事影响了征兵,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黑夫既然与我说起此事,想必已有对策,但说无妨!”
黑夫掏出了怀中的简牍,双手奉到李由案前。
李由看了看,发现是针对安陆现状的一些建言,包括迅速安定民心,同时卓拔表现优异的基层小吏、有爵者,以填补郧氏倒台留下的空档。
黑夫复述文中的想法,言道:“豪长盘踞地方,不独安陆才有,一直是南郡的顽疾之一。叶郡守曾行县整治,连杀数百人,诸县豪长才有所收敛,但仍然尾大不掉,虽不敢荼毒地方,但像郧满一般公器私用者不在少数。”
“以安陆为例,如今郧氏倒台,利氏也死了族长,实是一举消除豪长势力的好机会!那些因为没有家世,找不到门路而埋没在亭舍里闾的升斗小吏,由此有了出头的希望!”
黑夫看得很清楚,五到八口的小农家庭,这才是秦国立国、立军的根基,相比于氏族豪长,这些人才是军功爵最大的受益者。
“说得好!如此一来,若有得力的人手统筹执行,定能让安陆迅速康复,更胜先前!”
李由拊掌而赞,随即又犹豫:“安陆乃是大县,这空缺出来的左尉一职,的确得有合适的人选补上……”
说到这里,他何尝不明白黑夫今日献言的未言之意?便笑道:“右尉必须异地为官,左尉却可由本地人担当,黑夫,你就是安陆人,熟悉安陆情形,又知兵事,若我将你除为安陆县左尉,你能否稳定安陆局势,再替我将安陆千余子弟,训练成一支劲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