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楼的天台之上,方圆站在可以遮雨的屋檐下,背对着我,一支烟在他的手指间燃烧着,当烟雾弥散到灯的下面,便与水汽融合了,让这有限的空间充满了难以辨清的真假,只有雨滴声和烟草的味道是真实的…
他转过了身,带着冷静的笑容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來的…”
“你能猜到我会來,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你一直算计着我。”我说着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微微一耸肩,终于抬起手,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半晌才说道:“看见这些正在下着的雨了吗?”
我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只见那些好似在寻找归宿的雨点,匆匆的向大地之上坠落着,却在与霓虹灯的交集中,时而膨胀,时而收缩,让我看到的依旧只是那难以辨识的真假,我终于回道:“看见了。”
方圆点了点头,带这一种异样的笑容说道:“雨为什么要下呢?时而有规律,时而只是飘來一阵乌云,就会带來一场谁也预料不到的阵雨。”
“下雨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油渍,雨水冲刷的是人们洗不清的罪过…所以雨水过后往往会有新生的感觉......”
方圆看着我,又转而俯身看着那些在雨水中行色匆匆的人群,又一次在深吸一口烟后说道:“按照你的说法,我们都不应该排斥雨水的存在,因为它洗净的是这个油腻人间。”
“油腻是洗不掉的,雨水下的再猛烈,给人的也只是一种心理安慰,当太阳再次升起时,新的罪恶也在滋生成长,生老病死依旧折磨着人的神经…”
“是的,就像楼下那群人,我们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更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可是裹着雨衣的身躯,都承受过生离死别,我们站在高处当然可以看得很淡,可对他们自己而言,这些经历和承受过的却是他们刻在骨髓里的痛苦......所以,我认同这是一个充满污渍的世界,而从道德层面來说,我也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块污渍......不过…......”
我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有一天我这片污渍死掉时,我希望被我爱过的人,在意过的兄弟,能为我掉一滴泪水,我会死的舒服一些......…”停了停,他又说道:“昭阳,你体会过么?......父母亲逃债,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停水、停电,却要洗衣、做饭;沒有压岁钱,沒有人可以说话,外面却到处都是过年时的鞭炮声;.......那天,我看见万家灯火把整个世界照的那么明亮,自己却躲在别人看不见的黑暗中张望着......这他妈的世界,太让人沒有安全感了…......眼睛能看见的全是虚假的,因为鬼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只有心里体会到的才是真实的…”
我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你找我來,只是为了说这些话,让我同情你那些不快乐的过去吗?”
“我沒有这个意思,只是有些话说出來,会比放在心里舒服一些。”
我心中对他有一丝同情,却仍面无表情的回道:“但你找错了说话的对象......我沒有兴趣听这些。”
“oK,你不愿意听,那我就不说......其实,我这次找你,是想劝你,你和米彩最好不要绕过严卓美结婚,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
我心头本能的一颤,在无形中感受到了來自严卓美的威慑力,以至于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清楚,但是这个女人,你可以好好想想,她出身在什么年代,又有过什么人生经历.......带走米彩是她现在的头等大事,如果你一定要逆着她的意思,不排除她会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我真的不认为沒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了的,否则,一个女人凭什么在资本市场去做那么大的能源生意?”
我的情绪急剧波动,以至于提高了声调回道:“你他妈的是在危言耸听…”
方圆按灭了手上的烟蒂,依旧很冷静的说道:“你沒有必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请问你和米彩真的结不了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巴不得你们就这么窝在徐州这个城市,不要和我方圆有任何关联才好.......我之所以劝你,是因为我还把你昭阳当作是兄弟…”
“你配说兄弟这两个字吗?”
“我的确不配,你也可以怀疑我的用心,但是该说的我都问心无愧的说了,至于怎么选择你自己看着办,沒有人能够左右的了你…”方圆说完这些后,便利落的离开了,而那雨水依旧在疯狂的冲洗着这个油渍世界,但缩在屋檐下的我,觉得很安全,并沒有能够感觉到这个油渍世界所带來的危险,甚至觉得一切危险都是可控的,所以我完全不愿意去相信方圆说的这些。
18楼的天台上,我听着耳边不停歇的雨水声,抽了一支烟后才选择离去。
.......
下了楼,米彩已经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等待着我,见我从电梯里走出來后,她便拎着我最近给她买的那只小巧的手提包走了过來,我很认真的看着她,她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着,这让我完全沒有办法在她的表情里猜到刚刚米澜对她说了些什么。
米彩微微笑了笑,挽住我的胳膊向酒店外走去,我终于按捺不住,向她问道:“刚刚米澜和你聊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