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洪回到城内,依然是忧心忡忡,因为就在他和张颌在城外的这一会儿功夫,城内又发现了数百饿死的百姓,还有数百伤兵也因为缺医少药,臧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忠诚的部下伤重不治而死,不知道城里有多少人正在易子而食。
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下去,但最终真的能活下去吗?活多久才算善终呢?
臧洪感叹一声,回到自己府中,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厨房却看不到袅袅的炊烟,闻不到一丝诱人的饭香,厨子手里捧着三斗黍米,见臧洪迎面走来,立即上前道:“府君,这是府里搜出的最后三斗米了,属下这便命人煮成米粥!”
臧洪看着这三斗米,突然大怒着问道:“这便是今日的晚饭?”
厨子见臧洪动怒,立即跪在地上求饶道:“府君息怒,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吃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臧洪盛怒不已,“换句话说,这是全城最后的三斗米了,是吗?”
厨子望着眼前黄澄澄如黄金般的黍米,使劲咽了口唾沫,用力按压着咕噜乱叫的肚子,叹息着点头。
臧洪抚摸着这三斗米,此刻这比黄金都珍贵的三斗米,把这个厨子扶起来,口气复杂的问厨子:“肚子很饿是不是?”
“回府君的话,属下不敢饿!”这个厨子不知道臧洪在想什么,战战兢兢回答道。
臧洪不由得噗嗤笑了:“饿就是饿,头一次听说饿还有敢不敢的!”
这个厨子顿时万分诧异了:“府君,你没有生属下的气吗?”
臧洪道:“你都说了,这是全城最后的三斗米了,我是那种忍心自己吃饱而看着百姓和士兵挨饿的人吗?”
这个厨子惊异道:“可是府君,这三斗米如何让全城数千人吃饱?”
臧洪道:“在街道上支上几口大锅,我要与全城人一起吃这顿饭!”
东武阳城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太守臧洪亲自在府门前支起大锅生火做饭,做饭这个概念,早在袁绍围城,断炊之后就快被人淡忘了,米吃完了,菜吃完了,树皮吃完了,青草吃完了,老鼠吃完了,战马吃完了,现在的东武阳城内已经找不到一株绿的植物,一个活的动物,甚至于人,也在不断被吃掉和死去。
这并不是灾年,然而却比灾年还要严重不知道多少倍,这就是战争,无情的战争,正义的战争,冷酷的战争,冷血的战争,冷漠的战争,为霸业而进行的战争。
为了结束四分五裂的天下,为了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为了推翻暴*政或振兴汉室而开启的战争,雄图霸业踏着万千尸体滚滚前进。
为了救天下苍生,于是就这样直接或间接地杀掉无数天下苍生,推翻一个暴*政,继续建立另一个暴*政,振兴那个已经将死的腐败、残暴、弊病丛生的汉室,然后继续任它鱼肉百姓?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天下将永远陷入这样无止无尽的循环中吗?
每个人都在厌恶着战争,但每个男人都又无比向往战争,功名,富贵,荣华,地位,权利,只有战争才能让一个男人迅速而直接地得到这些,成则英雄,败则流寇,永世不变的定理,却永远都在吸引着无数的男人们去演绎去厮杀去拼搏去奋斗。
就像现在的臧洪,即使在现在这样的不利境地,他仍然坚信现在的结果是天不助他,无粮无援,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不断地从沸腾的铁锅中舀着稀粥给前来领走的士兵与百姓,他坚信有朝一日若是袁绍得了天下,一定会让史官在史书上写道:“某年某月某日,东郡太守臧洪叛,绝不与通,袁公兴兵伐之,破城,斩之。”
如此而已。
每个女子,都不希望自己深爱的男子痛苦,但此刻,正有一个女子看着自己深爱的男子痛苦,这个女子叫青音,是臧洪的爱妾,她现在正立在臧洪身侧,痴痴地看着他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对前来领粥的士兵与百姓强颜欢笑。
以前自己深爱的他是多麽的意气风发,豪情在胸,现在却变得空前的忧郁憔悴,如果可以,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但她明白,自己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哀伤。
她听见臧洪道:“袁氏无道,图谋不轨,且不救援郡将张超。我臧洪於大义不得不死,而你们没必要和我一起倒霉。你们就趁著城还没被攻破前带著家小,都逃出去吧!”
士兵百姓都垂泣说道:“大人,您与袁氏本来没有任何龃龉,今日为了郡将张超的缘故残困至此,我们这些下属怎麼忍心离您而去呢!”
这时臧洪回转身看到了青音,突然脱口而出道:“青音,你看到大家是怎么对我了吗?可是我,却无以为报!”
“就像夫君如此深爱妾身,可妾身却也无以为报是吗?”青音心中怦然一动,似乎也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
很多年前,臧洪曾经给她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战国时期有一个叫吴起的军事家,为了向楚王证明自己的军事才能,就杀了自己的妻子向楚王立誓,才被得以重用。
不是有句古话叫“妻子如衣服”?
谁发明的这句话?真该下油锅!
臧洪抚摸着青音的娇美面庞,突然一把抱起她,向府中走去。
他将青音缓缓放在榻上,一点点解开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