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取出心脏给老柳的那一瞬间,把遗忘也一并还给了他,几十亿年的记忆在一瞬间将我吞没。直到现在我才有时间慢慢品味它。因为时间太过长久,我映象深刻的时刻着实不是很多。如果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我和老柳生生世世都是BE。
BE的原因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我挑几个奇葩的记录一下。
我刚开始有意识的时候,是在古熔岩海洋的表面漂浮。之所以是漂浮,是因为我特么是一坨黑乎乎的肉,应该就是老柳丢下来的杂碎。我漂了很久,都没有从老柳身边漂开——他实在太庞大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柳开始把我当宠物养。
没错,当宠物养。
他用长长的尾巴当做我的脖绳,拴着我,以防我漂远。
我混混沌沌漂了几十个世纪。
老柳基本上不动弹,偶尔动弹的时候,会喂我吃熔岩。
我真想说喂你个□□啊这个星球上除了熔岩还有什么,难道你递给我的特别好吃么!而且我特么是一坨黑乎乎的肉啊,我特么有嘴么!我有消化道么!我每天被你用脖绳拴着,需要能量么!
老柳似乎听到了我内心狂澜怒涛似的咆哮,唔得一声退后,全身上下的口器都张成一个“O”,肉须还颤抖。
然后他抽出了一根肋骨,把肋骨塞到我里头捏把捏把,我从此就从有机物进化成生物了。
起先他也不知道我这个杂碎捏的,记忆储存一百年就会被封印,到时候需要清零重新来过。大概轮回了十多次他才意识到。他意识到之后,就用尾巴把我卷起来,狠狠打我的头,和普通老年消费者看到电视花屏时一个德性。
但是我也是有脾气的人,我不惯着他,他打我,我就咬他,他也咬我。我可以骄傲地说,老柳身上每一寸都留有我的齿印!
我们咬来咬去BE了几十个世纪。
我小嘛,灵活,老柳又被我咬得浑身上下都是老茧,慢慢的,他就不再睚眦必报。但是我很恨啊,我每一回记忆被封印后睁开眼,茫茫熔岩流中就只有一只老柳,他还不理我,我多恨啊,我成天找他不痛快。老柳就很受不了。当时我们俩都不会说话,这世上也没有文字,老柳就头一次开始考虑到底怎么跟我沟通。
很快,他发明了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还有一个词:傻逼。
于是有了这世上开天辟地头一句完整的神族语言:“你傻逼。”
我学样:“你傻逼。”
他唔得一声摇摇头,浑身上下的肉须跟着口器颤抖,然后做出了如下设定:我的真名就是第二人称。
这样一来,一旦我骂他“你傻逼”,我就会瞬间傻逼。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三人称出现才结束。但是第三人称要从老柳发现卢道石住在隔壁海湾里才会出现,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远在那之前,老柳就说出了第三句完整的语言:“就那么愉快的决定了!”
这种设定让我完全处于骂不能还口的境地。我只能继续每天咬他。老柳却更加热情地投入到创造神族语言文字的工作上去,有好几个世纪都不理我,我咬累了,就趴在他头上嗷嗷嗷对着野蛮的月亮和恐怖的太阳嚎叫。那时候我可*,睥睨天下。虽然过后老柳一般都会慢慢地企图爬走,让我摔在太古宙的熔岩流里。
长久没有理我的老柳有一次让我帮他搓澡。他说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洗过,可痒痒了。我就从他身上撕了点组织下来,编织成一块巨大的毛巾。老柳实在太大了,我就每天漂在海里给他擦擦。可是我记性又不好,我擦着擦着,我就把一切都忘了,但是我依旧在擦呀,所以我就无法抑制地开始思考人生: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擦这个东西?谁叫我擦这个东西?我每天擦擦擦,猴年马月才能把这个东西擦干净?我的一生就会如此无聊地度过么?然后我抬头一看老柳伟岸得完全看不出来是生物的躯壳,我就从心底里浮起一丝哀伤、绝望和空虚。这种哀伤、绝望和空虚,要直到地球上出现一个人物形象叫西西弗斯,才能彻底表达出来。
然后我就自杀了你们知道么。我给老柳搓澡,搓到无望,搓到自杀。
妈的我自杀这个消息,传到老柳神经中枢又他妈传了好几年,等他唔得一声扭过头来,我特么早就重生并且再次因为哀伤、绝望和空虚自杀了。他赶紧收紧尾巴把我卷到他肩窝里抱抱。
因为搓澡这件事我们就BE了两辈子,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