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言,秋美愣住双手,徐徐久久一声笑,婉转起身:“也许是大家觉得我扮女人很美,我也觉得我很美,班主,你觉得呢?”
“我们拆不起台的一场戏,还有城府总兵纪大人的外宅。”班主咬紧牙关,痛下决心:“唱过这一场,不管我得罪多少人,咱们都拆台子离开这里。”
他说得好容易。
能请得起万秋露到宅子里唱戏的人家,哪个又是一个戏班班主能得罪的起的吗?
“谢班主。”秋美挤出润甜的伶音,手挽兰花,施了一个旦礼,继续念着戏词板眼:“今夜妾身,伶音彩妆,不醉不回。”
他的声音依然娇美,丝丝甜腻。
在班主听来,却如哭如泣,说不尽芳华的凄苦。
星月初上,酒香菜美。
戏班子里的其他人也得了赏酒,是和李员外府上的下人在偏院里一起用饭。
正院之中,一个粉妆名伶正被众人纠缠。
他一身貂蝉的装扮,悸动了多少痴心妄想。
一杯接一杯,喝到妆容迷醉。
还要忍受不知从哪里伸来的咸手。
腰上一下,腿上一抹。
能亲手摸摸貂蝉,谁肯错过机会?
莲步已凌乱,红妆强欢颜。
班主与师兄们趴在墙头,明明看到秋美受此屈辱,却只能强忍怒气,无人敢应声。
不是为了挣下赏钱,而是因为李员外的亲哥哥,就是本城城府大人。
今天李员外摆下这么大的场面,就是给城府大人新纳的四妾庆生。
四妾生得花容月貌,又撒了一手好娇,深得城府大人的宠爱。
这种场子,谁敢砸?
只能眼睁睁看着秋美任恶心人占尽便宜,还要强颜欢笑,掩面痛饮。
再喝几十杯,秋美足下无根,头热如火炙。
强强推去宾客的手,秋美苦作笑颜,甩了两朵水袖花,飘香而去。
身形婀娜,渐入月色,又看痴了众人。
李员外的府阺很大,逃出酒熏地,遇到假山林。
绕过假山,有婆娑竹影。
穿过竹影,有荷塘小桥。
步入桥上,木板留香,秋美再也不能忍耐,扶住桥栏,俯下身子。
言不尽烈酒滋味,吐不出半生凄哀。
正在不能呼吸时,突闻脚步匆匆,有人近前,关切轻问:“姑娘,你没事吧?”
呵,男人的声音。
他叫我姑娘,我吐得这么惨,已经出戏了,不再是貂蝉了,他还要追上来看我的笑话。
既然我注定是富贵人的猫儿鸟儿,就索性哄他们开心到底。
婉转回身,身姿妩媚,伶音细润:“大人,莫要看妾身笑话,莫要看妾身笑话啊。”
听到姑娘用戏腔回话,男人微微一愣,随即会心轻笑:“你是今夜的貂蝉?”
他明知故问,何必呢?
秋美颔首,以袖遮面,试图挡住嘴中酸苦。
男人掏出随身巾帕,递到秋美眼下:“姑娘如不嫌弃,可用在下的巾帕。”
将巾帕接在手中,轻轻拭唇。
胭脂染色,抹花了彩妆,秋美低叹:“我是伶人,但我不是姑娘。”
听到秋美的本尊声色,男人更愣,低声吟赞:“粉妆娇面红酥手,谁想婵娟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