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9、炒饭(1 / 2)

人们形容一个人爱骗人,经常用到“鬼话连篇”这四个字,可见鬼这种生物是很狡诈的。

所以别看现在这水鬼一副痛改前非,悔不当初的样子,对着陈友连连磕头认错,但实际上它只是不想烟消云散而已。

其实人比鬼复杂。苏乙连人心都能洞彻,何况是鬼?

所以“放过鬼”的话不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因为他想知道此时放过这鬼,这鬼更好的选择是去地府,还是继续留在人间为祸。

陈友的回答就包含了苏乙的答桉——狗改不了吃屎。

稽首点香,最后一拜。

陈友再次对着法阵诵经。

许是知道陈友铁石心肠,不会放自己离开了,这红衣水鬼再次露出狰狞模样,疯狂冲击法阵。

陈友不管不顾,只是加快了语速。

不一会儿,红衣水鬼浑身都燃起了火焰,黑烟弥漫,满地打滚,惨叫不止。

它的身躯肉眼可见地缩小、模湖起来。

陈友的诵经声提听久了,就算是苏乙现在站在局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恶心欲呕,头晕目眩,心季神惊,可见其神效。

事实也如陈友所料,这水鬼没有坚持过这一炷香,某一刻,当陈友诵到“或则镕铜灌口,或则利锯解形,抱铜柱以皮焦,卧铁床而肌烂,徧体刀割,百节火燃,铁杖铜锤,纵横拷掠。如斯苦痛,无有休息……”之时,红衣水鬼终于再无休止的惨叫哀嚎中化作一缕青烟,彻底魂飞魄散。

陈友顿了顿,表情肃穆,再度奉香稽首,口中念道:“天尊大慈悲,普度诸幽魂。十方宣微妙,符命赦泉扃。拯拔三涂苦,出离血湖庭。沉魂滞魄众,男女总超升……”

念罢,他跪在祖师像前,双手掌心朝天,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在其身后,法阵红光随之消散,唯有地上还有澹澹印记,其余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友站起身来,把香插在香炉里,最后又拜了拜,这才直起身来,回过头一打量上下左右,哼了一声道:“这红衣鬼业力深厚,可谓是作茧自缚。要不是它吞了那大头鬼,它上柱香就魂飞魄散了!”

“被我渡化,也算便宜它了,要是到了地府,该受的罪没受完,它想魂飞魄散都不行!”

说到这里陈友顿了顿,看向苏乙笑道:“阿豪,其实学法就是这样,杀鬼灭生,镇妖降魔。不敢说是替天行道,只能说是渡人渡己。听起来好像很风光,其实也就那回事。做了好事无人知晓,还要尽力隐瞒,否则很容易被人当你是神经病。”

“最要命的是你杀鬼虽是积德,但也是在作业,功罪之间,实在难说。到了地府,也许你的业力比你杀的鬼还多!倒不如做个普通人,平平凡凡一辈子,到了地府不痛不痒受点罪,排队去投胎。”

“其实现在社会,神鬼不显,人道大昌,做我们这行的还有没有意义?”陈友叹了口气,“这对水鬼如果你不理它,等它再搞出大事来,地府还是会找上门收了它,又何必要我们多管闲事?”

“就算地府不管,官府要是看这条河出事太多,大动土木,或者干脆截留改道,这水鬼自然也不攻自破了。又哪里需要我们?”

“咱们拼了命,有一分钱拿吗?如果被官差知道,他们就会怀疑我们,觉得那些淹死在河里的人,会不会跟咱们有关。到时候你怎么跟他们解释?”陈友说到这里,眼中露出无奈和悲哀,“以前我们住乡下,人死了都进棺材埋在地里。”

“那时候天下大乱,人少鬼多,所以才有我们四处捉鬼,杀僵尸。可现在呢?人死了都烧成灰了,多大的怨气被这一把火也烧得差不多了。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人人吃的好穿的好,阳气各个都那么重,又都相信科学,不信鬼神。鬼在这世上都很少有用,想作恶都难,我们这些抓鬼的人,又能有什么用?”

“你去问问博物馆收不收我这堆破铜烂铁?”他指着罗盘和八卦镜,“你再去问问收垃圾的,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阿豪,你现在还觉得,我们抓鬼很威风吗?”

陈友对着苏乙苦涩一笑:“就像你,学了一身好武功,做过明星,拍过电影,该风光也风光过,到头来呢?你的武功好歹还有些用,我的法术,早该被扫进垃圾堆咯。”

苏乙看着陈友,良久才慢吞吞问道:“友哥,你灰心了?”

“灰心?几十年前,我的心就死了!”陈友晒然一笑,“现在不过是有感而发,发几句牢骚罢了。”

“几十年了还意难平,这可不是几句牢骚。”苏乙道。

“那又怎么样?这世上郁郁不得志的人太多了,不缺我一个。”陈友似是自嘲,似是不屑,“人这辈子,四个字——吃喝拉撒!其余的全都是假的,和厉鬼的幻境一样,终有破碎的一天。有什么用?”

“但你还是想学武功,我也还是想学法术。”苏乙道。

“所以咱们都是傻的嘛!”陈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要是聪明,就去学股票,学计算机!我要是聪明,就去炒楼花,哪怕去卖鱼粉,也不至于混成今天这样子!这辈子已经这样了,改也改不了,干脆就接着傻下去咯,哈哈哈……”

苏乙也忍不住笑了:“这样挺好。”

“傻子才觉得好。”陈友回了句,又笑得不行,捂着肚子眼泪都下来了。

“走了走了,去吃饭了,天大地大,肚子最大!走,我请你吃糯米饭!”

苏乙道:“又是糯米饭?”

“喂,你以为超度完厉鬼,你身上会很干净?它们的怨气和恨意都在你身上,要是不消除掉,你回去就能看到你家那对阿飘!你跟它们一晚上大眼瞪小眼,很有意思吗?”

苏乙急忙摇摇头:“那还是算了,吃糯米饭吧。不过友哥,这次能不能不要往饭里喷酒?”

陈友一边出门一边不屑摆手道:“且,你以为我想啊?我这口真气用一点少一点,珍贵着呢。等哪天这口气没了,我也就嗝儿屁了。”

“真气?”苏乙快走两步和陈友并肩,“我们学武的,也有人把内力叫真气。”

“这是不一样的。”陈友摇头道,“你们的内力,是气血之力,对不对?”

“对。”

“但真气是先天一炁。”陈友用手在虚空写字,“是这个炁字,其实应该叫真炁。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是练出来的。也没办法练。”

“道士练内丹的目的,就是要以自身为炉鼎,把这口先天一炁练成金丹,成就金丹大道,超脱生死。”

“不过金丹已经是传说了,古往今来大部分道士一辈子枯坐诵经,就是为了找到自身的先天一炁。找到了先天一炁,才算得道,找不到,终究是凡人。”

“就像我,我知道这东西就在我身上,我掐诀念咒也要用它来沟通天地灵气,用它来祭拜先祖,借法施法,但它到底长什么样,在哪儿,我就一概不知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电梯里。

苏乙按好了电梯又问道:“友哥,鬼会和人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