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4、脚行纷争(1 / 2)

早在隋唐时期,因运河贯穿南北,津门为必经之地,运粮运货,官差出入都需轿夫、脚夫扛抬搬运,于是便逐渐出现了专事搬运的脚夫,这就是津门脚行的起源。

明代以后,津门发展为华北漕运、海运、盐运的中心,脚夫增多,形成了初具规模的搬运队伍。

后来到了清朝,官方以津门的四个城门划定范围,设立了“四口脚行”,从此脚行开始向官府交纳“津贴”,否则不能开业。“四口脚行”后来转包给私人经营,这种大把头勾结官府把持“官脚行”的现象,一直延续到当下。

想做脚行大把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毕竟这么大一块蛋糕,除了官方,黑道的大佬们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脚行大小把头基本都是各个帮会组织的头目,什么洪帮、青帮、忠义社、三同会,只要是个帮派,都想来脚行分一杯羹,因为脚行实在太赚钱了。从一个小小耿良辰就可见一斑。

所以,脚行不是一个单纯的黑帮,更不是什么行业工会,它是一个官商帮派纠结在一起的庞然大物,是一个畸形的复杂组织。

而且脚行内部是有自己完善的体系的,脚行对外的正式称谓叫做津门运输同业公会,理事长是巴延庆,人称巴大爷。

巴大爷手下有四个总把头,分别掌管四门码头。

每个总把头下面又有若干大把头,这些大把头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相当于坐地虎。

大把头手下,有把店、小把头、车把头、先生、站街等各级头目,分别负责不同职权。

比如把店,就相当于是脚行的店长,负责接洽客商揽活;小把头是直接管理力巴的;车把头是专门管车的;先生是管账的;站街是负责监视力巴及客商,不准“私自”搬运的……

这些来自不同势力背景的各级大小头目之所以能紧密地抱成一团,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利益。

脚行的所有头目,都有自己的股份和特权凭证,这玩意儿叫做“签”,所有大小把头每个月凭签分钱。

没签,就没钱;人不对签在,也没钱。不同的签,分的钱也多少不一。

津门脚行七万多人,有资格拿签分钱的,大概一万多人,剩下的,全是最底层的力巴。

力巴就是被剥削的存在。

如果一件货物的搬运费需要一个大洋,脚行会问客商要两个大洋,经过层层剥削,给到力巴手里的,就只有一毛钱。

就这一毛钱,还要分给脚行分钱,算作租车费和保护费,力巴真正拿到手的,只有三分钱。

所以力巴是真的苦,但在这年头儿,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就这么苦的力巴,也多的是人抢着干,甚至有人想干都排不上号,想被剥削都挤不进来。

耿良辰身为最底层的力巴,他跟的大把头姓李,名叫李玉坤。这人是王村的一个士绅,家里几代都是从事脚行业的。他的亲叔叔拜了武行龙头郑山傲为师,成为其武馆的真传弟子,凭着这层关系,李家占据了丁字沽这片风水之地,生意甚是兴隆。

老人都知道,津门有“四大难缠”,说的就是津门的四个民间结社组织,分别是“武行、脚行、帮派还有花子”。

武行在“四大难缠”首位,因为武行太能打了,而且这年头儿尚武,武人的地位也很受尊崇。

因此,即使王家三兄弟对丁字沽这片地方垂涎三尺,即使王家三兄弟的靠山是青帮“通”字辈二十二班贾长清,他对李玉坤,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他不敢惹郑山傲的人。

直到几个月前,李玉坤的亲叔叔死了。

而且死得不慎光彩——死于花柳。

一向爱面子的郑山傲为此大为光火,倍觉丢脸,得知此事后直接把李玉坤的叔叔逐出了师门,连入土的时候都没来看一眼,只当没这个徒弟。

李家的靠山一倒,早就打着丁字沽主意的王家三兄弟立刻坐不住了,几番试探,确定郑山傲真的跟李家断了情分,他们再无顾忌,立刻纠结手下三百多小弟,浩浩荡荡直奔李家的脚行而来。

李玉坤虽然失势,但朋友还是有几个的。他在王家三兄弟出发前就得知这个消息,心急如焚,立刻去请上面的总把头来为他做主,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

然后他找了一圈人,结果有分量的一个不来,倒是有个“袍衣混混”自告奋勇。

眼看王家三兄弟就要打上门了,李玉坤病急乱投医,也只好带着这个人回来,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袍衣混混”是什么人?

也是脚行里的人,不过这类人既不是脚行头目,也不算扛包的力巴。他们不事生产,赚钱全凭一张嘴。

这些袍衣混混往往都是交游广阔、能说会道之辈。他们赚钱的方式,就是替人出头,调节纠纷。

通常情况,大家都给他们面子,因为这种人认识人太多,消息灵通,你即使不用他们,但最好也别得罪他们,这类人成事不足,败事绰绰有余。

有不给面子的事主,这些袍衣混混也有办法对付。他们要么跪地磕头央求,或者装疯卖傻,倒地口吐白沫,装死吓人。甚至玩横的,站在你家里往自己身上插刀子。

往往事主都害怕麻烦,害怕闹出人命,只好妥协。

人们对袍衣混混这类人,是既爱且恨,爱的是有时候他们真能帮忙,恨的是他们是真卑鄙讨厌。

之所以叫“袍衣混混”,是因为这类混混为了把自己和其他混混以及脚行头目区分开来,往往身穿长袍,手拿折扇,装作斯文,不伦不类。

现在,在苏乙的视线里,大把头李玉坤正和那个袍衣混混正在说着什么,李玉坤满脸感激,对他连连作揖,袍衣混混却安慰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给他说些什么。

脚行门口,几十个力巴神情惶恐聚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的李玉坤,低声议论着。苏乙混在其中,一身短褂短裤,外加草鞋,标准做苦力的行头。

“还是老海和彪子他们聪明,带着自己的人老早就颠儿了!我听说小清、大柱子已经靠了东门的大把头胡先生,胡先生可是三同会的大人物,你说这俩人多尖啊,有这层关系,之前愣是一点儿风没漏出来……”

“树倒猢狲散,李家后台倒了,咱们就应该早点撤!现在好了,被东家扣了钱和货,咱们是进退两难,想走都走不了,唉!现在只希望这袍衣真能管用,不然,咱们可真就完了!”

“管用个屁!袍衣有多大脸啊?他面子还能有这日进斗金的金窝棚大?我看东家也是昏了头,白白让人敲一笔……”

说话的两人,是两个管着力巴的小把头,其中一个算是耿良辰的“顶头上司”,人称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