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南周灭国的不到几日内,大邺开始了全面反攻。刘原阳的军队数量更多,战线拉的宽,在建康的西段推进,而崔季明直接和殷胥南下到扬州附近,打算从曾经修建的运河河道进入几个月前已经隶属大邺的常州,从正北方向进攻繁华程度仅次于建康的苏州。而这时候苏州已经被得了甜头的叛军攻下两三天之久了。
刘原阳之所以没有攻占他本来驻守的建康正南面、长江入海口这里,就是因为他心里挂念着另一片儿地方——宣州。
宣州是他发家的地方,是他曾经拼死保护过的地方。几年前曾经带着宣州百姓移居江北和州一代,刘原阳是无数次想要回到这里。听闻后来南周朝廷接手宣州后,南周皇帝有意再度发展宣州的冶矿产业,却因为地方官员行事不按规矩,私下克扣严重,民间采矿根本没能完全发展起来。但毕竟资源足,曾经被水淹过的煤矿铁矿这几年被恢复,宣州依然因为百姓的韧性和朝廷的关注发展的还不错。
目前宣州被南周留存的百姓和部分地方军退守,建康附近的叛军现在不断掠夺各大城市想疯狂敛财和壮大,目光咄咄正望向宣州。
而崔季明执意让殷胥留驻在长江北岸,带三万魏军与小部分水军,南下前往苏州。苏州的繁华还与建康有些不同,建康多豪门世族,高车轻船纵横,绫罗珠帘随风飘扬,景一半都在各家院内;苏州则是小世家中小商贾较为聚集的城市,少了建康作为南朝古都的严肃和阶级,更多了点花天酒地的氛围,富的程度不高却很普及,景大多都在街巷楼台之间。
崔季明小时候去过几次苏州,算来十几年,战乱没太怎么波及这座精巧的小城,如今却是另一幅景象。
殷胥并不太知道如今苏州的模样,然而崔季明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迅速击溃苏州的叛军,将叛军头目斩首示众后,百姓居然自发联合杀死部分已经被俘的叛军将士,以盐腌肉曝晒尸首,恨到极点甚至分而煮食。苏州曾经遭到的待遇,可见一斑。
同时,去年春闱甲科乙科的不少进士在经历一年不到的官场生活后,都开始被朝廷派遣到长江南岸,协助各大州城县镇重建。
苏州正式纳入大邺版图。因为有部分商贾虎视眈眈地盯着苏州这富饶之地,殷胥想要给苏州原本的商贾一些活路,于是放缓了一些大邺巨贾进入苏州一带的政策,让他们先自行恢复发展一段时间。
从分地到普法,从改政到实行,需要经历不少大大小小的艰难,殷胥一直想先让部分进士归乡治理后,按功赏绩效决定晋升中央的官职和方向,一是为了到中央后有一定的治理经验,知道如何能让政令实行下去而不是单纯会读书文章;二是为了让本来就从寒门走出来的进士们更切身去体会地方的困境,日后回到中央也能心怀天下。
如今南方如此多空缺的地方职位,都是机会。
崔季明暂时屯兵在苏州,确实受到大量百姓和本地官兵的欢迎,大邺将士军令严格行事规矩,虽说训练繁忙不会去主动帮他们却也绝不骚扰。看起来可以说是对百姓有些冷漠,但这就是崔季明的态度——我们是军人,任务是行军打仗不是帮你们重建家园、跟你们军民一家亲;但只要我们在一日,也绝用不上你拿起锄头镰刀上战场帮忙。我们死伤自有后备不用你护着,但你们死了就是我们的责任。
大邺内部过来的官员也都比较希望能将公务做好,能留在富饶的苏州本地任官或者回到洛阳朝廷去,十分的尽心尽力。甚至有百姓在他们进出城内时沿街叩首,一切都像殷胥所说的那样,然而崔季明心里连半分的得意或飘飘然也没有,她知道她受敬仰是什么换来的。
听闻崔季明他们要带兵进入建康附近清缴叛军,苏州城内不少人也想要加入军队。虽然大邺未来各地都急需兵力,却不可能让他们这些刚进军营的人去上战场,崔季明命人组织募兵,招募的兵力也不过千人左右,用于守备。
见多了年迈爹娘跪地哭求的抓壮丁场面,见过男子为躲避征兵带全家奔逃的,却没见过一群人排队想去进军队打叛军,募兵处的将士们百般嫌弃,这个身高不够那个体格不行,筛掉了十之七八。
崔季明没有在苏州留太久,一是那自称高圣人的天佛帝军前主将在外逃至湖州,湖州百姓抵抗数十日,最后高圣人收买内部守军,里应外合攻打下湖州之后,几乎将湖州城内大小户人家劫掠一空,在湖州州府内自立为皇帝。崔季明心想,自立为王也就罢了,敢自立为帝你也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想去先攻湖州,灭了这姓高的,然而建康一步步局势恶化的消息传来,她也坐不住了。从距离上来将,他们离湖州更近,和湖州只隔了个太湖,到建康远了但运河直通。崔季明思来想去,她的第一想法就是速战速决,于是派遣独孤臧跨湖攻打湖州,张富十与她同行顺水下到建康。
然而事实证明,崔季明确实有些心急了。
这跟所见所闻对她的冲击,跟天佛帝军比较不成规模的战斗力都有关系。
其实他们遇见的天佛帝军,并不难打,这两帮人在军武方面也是在两个极点。
天佛帝军十分畏惧大邺正式军队,逼迫存活的部分百姓连夜燃香叩首为他们祈求佛祖护体,建康一代满大街可见脑门红肿的百姓拿着香绕圈嘴里念叨着行走,向南望去,有人的地方就飘满了蓝灰色的青烟。
然后挖掘官道堆积巨石、将竹子树木做成尖刺斜插地面,又搜刮建康附近几支残留水军的船只,不作战,只横在平静无波的运河之上,誓要阻挡他们前进。
这些作战方式都相当不成体统,跟崔季明南下和南周打的几场仗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唯一能让她觉得头疼的就是对方的底线。
崔季明看到对方将船只首尾连接,随便打发了以前那样十几艘装着□□的船去炸,果不其然,用来拦路的几排大船一夜就烧空,北风吹拂,黑烟滚滚覆盖了烧香的蓝烟,卷席着火星,在飘着雨丝的黑夜里如同爆发的山火一般势不可挡。河道两边驻扎的天佛帝军是有上头的死命令的,眼看着拦不住,硬着头皮就像试试突袭这些大邺军队,实在打不过就跑呗。
然而他们顺着河道北上,却没看到一艘魏军的大船。
崔季明不欲与他们缠斗。毕竟顺着运河南下,目标明显而且肯定还会遇到阻拦或者埋伏。她带人下船后,让船只返航,命步兵轻装步行,骑兵两翼护行,直接带着大部队从陆路南下,建康附近她熟的跟自家院子似的,就算不走官道,想要逼近建康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不过她也不打算放这批叛军活命,手底下两千人不到的骑兵正在他们离营之后,骑着清一色的黑马闪电般冲入他们的军营之中。崔季明等着他们的马上挂满军获,赶上他们的行军大队。
虽然走的是小道,但崔季明想悄无声息的靠近建康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为建康附近挤满了人。建康内部似乎被其中一支的天佛帝军所占领,然而许多叛军不死心,还有一万多人不到残留的南周旧部正规军也依然盘踞在建康附近,不断不断的向建康发起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