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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侧过脸来看他,怔怔道:“啊……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她随即笑起来:“看我这命多硬,哪能随便出事。”

陆双偏过头去:“你真是心大啊。”

崔季明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关于我是女子一事。”

陆双瞥了她一眼,唇角挂起几分笑意:“我可不是愣头青,那时候你换上裙装,给你化妆便知晓了。不过毕竟你没露过什么太大的破绽,我有时候看你那样,也怀疑是不是只是皮肤细致一点,骨架窄一点的男子。”

崔季明笑道:“那看来我还是长得挺爷们的。”

陆双顿了顿:“你穿裙装的样子,圣人没见过,我见过,算是幸运。”

崔季明嗤笑:“哎哟,那难为你要多做几次噩梦了。”

陆双:“我会记得很久的,那时候你十四?十三?若是什么时候,你真能再穿回裙装,我——”

崔季明正艰难的写着,忽然抬起头来看他:“别说了。有些话其实说出来就不太好了不是么?他当时就没说错,我与他相互倾慕多年。我本来还想托你做事,你要是说些什么,我是没法跟你共事的,你应该明白。”

她目光澄澈,对于他的心意没有觉得尴尬或者不好意思,坦坦荡荡。

与她面对殷胥时,一会儿恐慌一会儿跳脚,急急忙忙去捂他嘴不许他乱说的样子……实在相差太远。

陆双只感觉有些事情,还没说出口就结束了。

他真不该这样。总是怕崔季明发现他知道她身份后,二人会渐渐远隔。明明崔季明在外这几年,他也都有经常与她见面,却总是在怕……

不过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晚了半步,若不是殷胥命人保护她,他或许也不会遇见她。

陆双垂下头去,将草帽那扎手的边缘往下压了压,道:“我只是觉得,你该自由一点。我怕他给不了你什么。”

崔季明笑:“我自由不来。阿公都去世了,我如何自由。若说一两年前或许也想过,干脆跑出去玩谁也别管罢了,如今不成。我也放不下他。”

陆双点了点头:“我知晓了。你写完……我亲自去送信。”

崔季明道:“这样合适么?我知晓你已经从北机中独立出来了。”

陆双道:“为了让他安心吧。”

崔季明笑:“那你帮我叠一叠信纸吧,写的跟狗爬一样,他能不能认出来就当造化了。不过我有件事,一直想跟你提一下,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

陆双抬眼瞧她。

崔季明慢吞吞的瘫回了床上:“日后打仗,我需要些人手,可能不是军中之人,不知你或者陆行帮的人有没有兴趣。”

陆双看向她,笑道:“是探子?”

崔季明道:“可能探子也不过几人,更多的需要些知地利会周旋的人,我只是一提,看你可有兴趣。”

陆双笑:“我以为你知道我这人散漫,不堪大用呢。罢,我考虑考虑此事,毕竟眼见着如今各地割据,陆行帮的日子也怕是要难过。”

崔季明点头。

他抬手拿起床位的披衣,说道:“我出去叫柳娘来给你换药。”

陆双来找她,没有带太多人,但是他有想到崔季明一定会受伤,特意带上了柳娘。柳娘端着清水,进来给崔季明换药的时候,伸手小心翼翼拆开了崔季明身上的绷带,道:“这是附近因战事空了的镇子,借用了被人家抛下的房屋,虽然条件差,也只能稍稍忍耐了。”

崔季明赤着上身躺在床上,并没有害羞遮掩,她转脸面向柳娘,笑道:“如今也回不了长安,出门在外也不能再做五姓儿郎,要吃的苦多得是也不差这一件。只是我奢侈生活过久了,贪图富贵,要赶紧想个办法让自己富起来才行。”

柳娘点了点头:“崔中郎真的是和往常女子不一样。只是……”

她有些犹疑,望了一眼崔季明,或许是因为做惯了大夫,她习惯实话实说,道:“崔中郎是不是……很久没有来过葵水了。”

崔季明愣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是。这两年实在太忙,各个州县之间奔波。很多时候都是闭着眼睛在马背上睡的,说实在的,我都快记不得上一回是什么时候了。”

柳娘迟疑道:“你本来就因为常年奔波于军营之中,苦累些,本来在这件事情上就足够吃苦头了。再加上之前你说那样的劳累,这又不是你第一次落水……恕我直言,崔中郎你……能生育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

柳娘之前跟她去西域一趟过,看看往常士兵的日子,都知道是怎么过的。

干饼掰碎了倒点冷水,就能当顿饭凑活了。长夜漫漫经常连毯子也没有,只能在篝火边蜷着睡。在马背上整夜整夜的前行,下了马几乎两条腿都没法走路。

这样的日子,崔季明显然过了很多次。

往常贵家女子,连不用凉水洗手这种事情都小心着,冬日抱着暖炉坐在阁内,吃着温好的饭食,她哪里有机会去过这种生活。

崔季明道:“我知道,但是我没时间去养身子。真的没有。”

柳娘道:“这两年你还算年轻,若能好好养一养,还可以养回来。怕的就是再这样受伤、劳苦,就养不回来了。”

崔季明半晌道:“其实我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对我来说,小孩实在是烦人。这话就当闲聊了。可是他特别小孩啊,那样子,估摸是因为他打小跟一群弟弟长大,又没有阿娘照顾,我知晓他特别想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可是我也……只能日后与他说一声抱歉,毕竟他身为皇帝,他真需要孩子,我也不可能容忍他去跟别人造人吧,只能说我离开便罢了,不在一块儿就没必要纠结这种问题。”

柳娘道:“你只要歇一歇,就半年也行好好养一养。我给你开药,或许会好的。”

崔季明笑:“且不说外头的混乱,就算我真得养半年,以后要打仗不还是一样的结果么。嘛,权衡半天,喜欢他总要留点东西吧。要不然给他生俩娃,要不然替他打胜仗。能给他生娃的,哪儿哪儿都是,只要他不嫌丑,一个村里都能找出三打;能帮他打仗的人,估摸着不多了。”

柳娘呆住了,半晌才道:“可是、可是要真是这么多年,最后因为什么孩子的事儿,你们二人没在一处,他要是最后跟别人在一起了,那岂不是……”

崔季明笑:“谁也没亏什么啊,又不是光我给他呕心沥血去了。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叫三十个美少年在曲水江滨宴上玩,他也管不着我,我比他更得意!”

柳娘垂头忍不住笑:“听起来还是你得意。”

崔季明笑:“顺其自然罢,虽然这话说起来像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但我觉得我在他心里还是蛮重要的。比很多很多东西重要了。”

柳娘看着她面上的笑意,面上也柔和起来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