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进来一狱卒,将牢门打开。
“大人说了,你可自行离开,但甲得留下,刀,可带走。”
……
清晨,一辆载着两个棺材的牛车停在了大林山的山脚下。
早起的村民们纷纷赶来围观,了解情况后也只是略微感慨几句,便转身去忙农活了。
这一代人历经过战乱的年代,对生死早已习以为常了。
不多时,老樵夫请来了村里的壮小伙,将两口棺材分别抬了上山。
一口装的是前日离去的张青叶,另一口则是留给老樵夫自己用的。
自昨日从城楼上摔下来后,老樵夫便时常咳嗽,想来是震荡出的内伤,自知时日无多的老樵夫索性就多买了一口棺材,免得死后多劳烦山下的村民。
没有风光大葬,只是简单的挖个坑就埋了。
地方是在小木屋往上不远的一个向阳坡,这里很少人来,不过对二老来说却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早在师蓝到来前他们就已经决定好死后要一起葬在这里了。
给几十枚铜钱打发走众人后,老樵夫独坐在新坟旁,静望天空,提着酒葫芦偶尔小酌几口,时不时还低声呢喃几句。
这一坐便是一整天,直至夕阳沉落,红霞漫天,老樵夫似心满意足,轻轻拍了拍木牌。
“老婆子,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能活几天算几天吧,我会多给你烧些纸钱,你可得给我好好存着,别到了那边还继续过这苦寒的日子。哎,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瓜娃子回来。”
老樵夫佝偻着身子慢慢走下山,没多久便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小木屋。
有一年多没回来了,小木屋依旧是那般光景,别说流浪汉了,甚至连蜘蛛都没光临。
老樵夫拍了拍停放在门旁一旁的棺材,推门径直而出,一股灰尘迎面扑来。
老樵夫边挥手边咳嗽,正想着该从哪里开始打扫木屋时,忽然听到了厨房有响动,内心顿时有所触动,三步做两步跑向厨房。
厨房堆放木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衣衫破烂、满身泥垢的小人儿,小人儿将脸躲在草帽下,小眼睛从草帽破损的小洞探出,看到来人后,高兴的跳了起来。
“阿爷。”
“诶。”老樵夫红了双眼,慢慢挪动到师蓝身边,颤抖的手想伸过去却又不敢触碰。五根羽箭依旧扎在师蓝身上,虽不见血,却仍触目惊心。
“疼吗?”
“师蓝不疼。”
老樵夫才回想起师蓝是妖怪,妖和人是不同的,当然不会疼了。
可是他会,历经了无数场战斗,搭弓拉箭了无数次,自己也曾中过几箭,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原来羽箭扎入人身体会是那么疼。
“师蓝别怕,阿爷这就帮你把箭取出来。”
老樵夫早年征战,受过的刀伤箭伤无数,处理起来本是得心应手,可握着小刀的手却颤颤巍巍的,无从下刀。
师蓝感受到了老樵夫那种不开心的情绪,那是害怕。大小姐说过,害怕有很多种,担心便是其中一种……遇到担心自己的时候,就要回以安慰。
“阿爷,师蓝不怕疼。”
说着,师蓝用手戳了戳那截断掉的箭杆,似乎用力过大了,将箭杆又压进去几分,吓得老樵夫的手一哆嗦,小刀掉在了地上。
“别,师蓝你别这样,阿爷可受不住你这样惊吓。”
“哦。”
在老樵夫蹲下来捡刀的时候,师蓝伸手摸了摸老樵夫的头,像当初大小姐抚摸她那样。
这一瞬,老樵夫颤抖的身子平静下来,所有的惊慌、担忧、激动等情绪,尽皆被抚平,低下的头没有抬起,几滴泪水滴落,混入尘埃中。
老樵夫小心翼翼的将刀扎入伤口,刀入血肉的感觉他非常熟悉,可却不见一丝鲜血。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不过见到这一幕他还是忍不住惊叹。
年少仍未战乱时,也曾听乡里的老人说过许多神仙志怪的故事,老樵夫想起就乐呵起来,没想到还真给自己碰到了,还收作了女儿。巧是不巧?
老婆子要是知晓,定是乐得睡不着觉了。
这一生,老樵夫珍重的人不多,除了虎啸营那帮死去的兄弟,就只剩朝夕相伴二十余载的张青叶,十六岁逃家从军五年音信全无的儿子乔杨,以及山野偶遇收养一年有余的义女师蓝。如今心中牵挂的仅剩两个了……
那瓜娃子的脾气,不混出息是不会回来的,要是等不到,便不等了,人也老大不小了,既然能自己出去混,也不怕一个人活着,等把师蓝安顿好,也就差不多可以走了。
老樵夫想着心事,手头的活却也没耽搁,熟练的将箭头挑出,叮叮当当落了一地,顺手也将长出的树枝一一修剪掉。
最后看着那黝黑渗人的伤口,老樵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真的没事吗?师蓝啊,你这会不会自行愈合啊。”
“没事,师蓝被他们拿火烧过手,也被小狗儿咬过,很都快就好了。”
“哎,这样啊,没事就好,去换件衣服吧,阿爷给师蓝做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