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七年。
周围的场景快速变幻,李鸿运的视角首先出现在高空中。
北方边塞,突厥人又在蠢蠢欲动。
在梁朝初步平定全国之后,突厥人就改变了扶持割据势力、继续制造中原分裂的策略,转而直接下场。
从武德五年开始,颉利可汗就接连率领十余万骑兵南下掳掠。
在李鸿运看来,这样的边患与齐朝时所面临的金人侵扰并无什么太大的区别,从兵力和国力上来说,此时鼎盛的突厥人与靖平之变时的金人,除了在金属冶炼、兵器与铠甲锻造上有所不及之外,战力都是同样强大的。
但人们每每想到梁朝,却总不觉得突厥是什么强大的对手。
即便这是一个“控弦百万”的庞大势力。
李鸿运从高空中俯瞰,河东之地尽收眼底。
然而这次,突厥人却并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继续走河东之地死磕太原,而是直接绕道改走关中,一路长驱直入,直抵豳(b1)州城下!
此情此景,与齐朝是的靖平之变是何等的相似。
突厥人是全骑兵的机动部队,而且兵力有优势,完全可以绕开坚城直接抵达梁朝的要害地带。
显然,颉利可汗在前两次入寇河东没有讨到便宜之后,这次决定换个思维,想要直接兵临长安城下。
镜头快速向着南方的长安城拉进,与此同时,高度也在不断降低。
宏伟壮阔的长安城已经近在眼前。
只不过此时的长安城上空飘洒着绵延不绝的大雨,时而骤雨滂沱、电闪雷鸣,时而淅淅沥沥、雨脚如麻。
这样的阴雨,还将持续很长时间。
镜头继续下拉,很快来到梁朝皇宫。
梁高祖端坐于皇位之上,下方是几名近臣。
太子、梁高祖四子齐王、裴寂、萧瑀、宇文士及等人,全都齐聚一堂。
这其中,裴寂、萧瑀、宇文士等都是朝中重臣,对于此时梁朝的大政方针,有着至关重要的决定作用。
太子和齐王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意见更有分量。
梁高祖听着大殿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脸上的烦躁之情展露无遗。
“突厥人已经打到了豳州!
“就知道这些蛮夷贼子,言而无信!我朝去年十一月才刚刚与他们订立和议,又在并州增置了屯田时边,结果才过去了没几个月,他们竟然改走关中,又打过来了!
“长安及及可危,诸卿可有良策?”
豳州是古地名,在泾河上游。此处距离长安城不过二百多里,可以看成是长安的北边门户,沿着泾河河谷可以直接抵达。
显然,在发现对太原坚城无可奈何以后,颉利可汗打算带着突厥人干一票大的:直接打到长安城下,抢劫梁朝最为繁华的国都。
见没人说话,萧瑀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突厥势大,可遣秦王前去退敌。”
作为一名重臣、谋士,说出这种话,让萧瑀觉得稍微有些脸红。
是啊,除了让秦王去打,还能怎么办呢?
自从武德五年突厥开始屡次进犯,哪一次不是秦王出兵之后突厥得到消息就退了?
然而,梁高祖却不置可否,并未第一时间采纳萧瑀的建议。
他又何尝不知道秦王好用?
但,此时秦王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已经愈演愈烈,就连他这个皇帝,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秦王的威胁。
功高震主,封无可封。
所以,之前突厥人的屡次进犯,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梁高祖都绝对不愿意让秦王出马。
因为秦王再立战功,太子就算是在皇帝不断拉偏架的情况下,也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梁高祖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有人献策,说突厥之所以屡次进犯关中,都是因为子女玉帛皆在长安的缘故。
“既然如此,若是焚毁长安、不再将长安作为都城,则胡寇自息。
“朕觉得言之有理,诸卿以为如何?”
萧瑀愣了一下,差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刚才说什么?
突厥人屡次进犯,都是因为长安有“子女玉帛”?所以只要焚毁长安、不再将长安作为首都,突厥人就不会再打过来了?
这是何等卧槽的脑回路……
一个有钱人,走夜路总是被抢,然后他的反应竟然是只要我把钱全都扔在水里,然后就不会被抢了?
作为一名脑子清醒的正常人,萧瑀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劝谏。
然而,殿内古怪的气氛,却让他的求生欲悄然占据上风,并未第一时间发言。
众人沉默片刻之后,太子说话了。
“回禀父皇,臣以为此计可行。
“长安悬于突厥人的刀锋之上,每到初秋,突厥人都可以沿着泾河河谷南下,不论他们是走太原还是走豳州,都为祸甚重。
“若是向南迁都,突厥人便不能再以长安为目标,我朝便可安枕无忧。”
齐王也点头:“父皇,儿臣也认可此计。”
裴寂沉默片刻:“陛下若是下了决断,便该早日实行,以免夜长梦多。”
梁高祖很高兴:“嗯,很好,看来诸卿与我的想法一致。
“既然如此。
“宇文爱卿,你是中书侍郎,便由你替朕越过南山去考察樊、邓一带,若是有可居之地,便迁都过去。”
所谓樊邓,便是古代樊国、邓国的遗址。也就是后世襄阳一带。
这里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往西北走可以走武关进入关中,东方便是淮河,是整个江淮防线最为至关重要的地方,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里确实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绝佳壁垒。
齐高宗在刚刚南渡时,李纲便将此地作为国都的理想地点之一,而后来齐朝之所以能抵御北蛮数十年,也是靠着襄阳与淮河防线。
它唯一的问题在于……
太靠南了。
更何况,在梁朝时整个华夏的经济中心还没有南移,北方的经济条件仍旧高于南方。
关中平原虽然面积不大,但沃野千里,仍旧是当时最为繁华富庶的地区。
而且,河东、河北这两地的经济水平,也高于南方。
长安、洛阳这两座城市,可以将关中、河东、河北、川蜀、南方等地给连接起来,在当时来说,不论是地理位置或是险要地势,全都是建都的不二之选。
若是南迁到樊邓一带,固然在地利上更好一些,但此地对于关中、河东、河北这些地区的掌控力将会大幅下降。
换言之,基本上等于是把这些宝地白扔给了突厥人。
萧瑀彻底迷湖了。
他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些人竟然全都同意了这个方案。
且不说焚毁长安、长安城的百姓要怎么办,就算能将百姓全都迁走,那除了长安之外的其他城池、村落呢?
没了长安,突厥人难道就不能去抢别的地方了吗?
迁到樊邓一带,如果勉强要找到唯一的好处,就是以梁高宗和太子为首的统治阶层能够更加高枕无忧,因为突厥人几乎不可能打到那个地方。
至于关中、河北、河东突厥肆虐……
显然,他们打算把头埋到沙土里当鸵鸟,装看不见。
萧瑀虽然内心十分不认同这个扯澹的计划,但看到太子、齐王和其他的重臣竟然全都不反对,他也不敢说话了。
毕竟,梁高祖也并非一个心胸宽广的皇帝。
以上帝视角观看这一切的李鸿运差点高血压犯了。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差点以为自己手里拿的是齐朝的剧本。
北方蛮族南下,统治阶层的对策是迁都……
这既视感未免也太强烈了一点。
齐朝正统在梁高祖?
眼瞅着迁都这么扯澹的方案真的要推行下去时,殿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秦王迈着大步前来,身上都被雨水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