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淘玉者,郑都护且为我在于阗先练着。”
终于当上西域都护的郑吉苦笑:“将军也知道彼辈乃是亡命之辈,昔日多是轻侠恶少年与甿隶也,如何练?”
任弘大笑道:“狠狠收拾,郑都护在西域这么多年,每年都有上千三辅轻侠前来,不都被你练成为国守边的强军?”
虽然也有人宁可烂在当地,但大多数在于阗、莎车受了几年苦的淘玉工依然选择了希望,愿意跟着任弘西征,他们早就没退路了。
但这批人狠劲是有,身体也还行,但要论秩序是却丝毫没有,直接拉到战场上绝对是毒瘤与乱兵,任弘只能请郑吉帮他练上个把月,再作为大军后队出发。
而南道的西域城郭兵也陆续跟着任弘抵达莎车,有鄯善王尉屠耆,他至今见了任弘的老马萝卜还有些犯怵,当初可是被萝卜小姐的铁蹄踢断了两根肋骨。
还有已坐拥许多子女的莎车王刘万年,这两位乃是南道主力,刘万年自诩大汉皇亲,而鄯善王则为精汉第一,各自拉了国中半数兵力,但这些城郭兵只被任弘安排给冯奉世,权当辎重兵来用。
刘万年却没有打辅助的觉悟,兴致勃勃地询问任弘下一步计划。
“骠骑将军,吾等接下来过疏勒翻天山达坂,去乌孙与母后汇合么?”
任弘已经让瑶光先行去了乌孙,有她在,乌孙骑兵的战斗力稍稍可以得到点保证,走北庭都护府的赵汉儿亦带着五千属国骑抵达赤谷城。
而此战理论上的目标:匈奴郅支的大本营就在乌孙西北边,康居南部的都赖水上。
在刘万年、冯奉世、郑吉几人看来,大军翻山前往乌孙,让大军食赤谷城之粮,亦就近进攻都赖水和康居乃是上选。
可任弘偏不,他在地图上一点,选了一条远路。
“吾抵达疏勒后,往西过葱岭谷中,走大宛去击郅支与康居!”
骠骑将军笑道:“立刻派遣使者,去向大宛王,借道!”
……
四月份,与先行抵达疏勒的辛庆忌部汇合后,征西军两万人开始向西进发,距离群山之母越来越近。
“西域有一句谚语,人的肚脐在肚皮上,世界的肚脐在葱岭。”
望着远处的巍峨雪峰,任弘如此对军中的年轻一辈们感慨。纵横万里的天山和昆仑山,在这里打了个结,而帕米尔高原不仅是万山之结,更是万水之源,其东水皆东流。
有汉商作为向导为大军带路,本来汉人商贾来西域少,大多抵达敦煌就停下了,玉门以西的贸易主力乃是粟特人。但任弘还是让已经身价千万的卢九舌派了些商队走丝路,仔细记录沿途路程、山水,作为军情呈送给典属国,总不能永远依赖粟特人吧。
河曲、湖泊、湿地、两旁是皑皑白雪覆盖山顶的山峰,缓缓上升的的山坡,平坦的草原,低头吃草的牦牛和长毛羊、石头砌的房子,这是帕米尔高原宽谷中常见的景色。
此地的居民则是名为“捐毒国“的邦族,没有城郭,乃是高原游牧者,衣服类乌孙,随水草,容貌似塞种,捐毒人口才一千出头,本是在高原上游猎打劫的强盗,被都护府联手疏勒、莎车教训了一通才从了良。
大军抵达时,用丝帛等物与捐毒人换了些羊吃,捐毒人还为任都护表演了他们的拿手好戏“叼羊”,这些高原骑手娴熟地骑于马上,在追逐奔腾的马蹄激起的烟尘中,争夺着一只白色肥硕的羊,疾驰而行的骑手直接扔出绳套,将山羊绑住一拉,夹到胳膊底下,再单臂纵马,将羊献给任都护。
这骑术确实了得,而且能够在高原作战,于是在大军继续西行时,就多了一百名跟着汉军出门打工的捐毒骑手。
进入捐毒以西的“衍敦谷”后,河谷逐渐变窄,沿山而行。山体色彩或黄或赤,但几乎没有植被生长,狭路紧贴着山体攀升,两旁岩壁如刀刃般锋利。左侧是深达百丈,愤怒地咆哮着的河流,还夹杂着冰川的白色冰渣,溪径险阻风雪相继。
大军自带干粮,艰难行进数日,又过了与捐毒风俗相近的“休循国“时,就进入了更加狭窄难走的“鸟飞谷”,意为飞鸟方能跨越,山峰把蓝天挤成狭长一条,雪山就在头顶上,显得高不可测。
长度仅八十里的鸟飞谷,他们走了足足八天,身体羸弱不能适应高反的已经留在疏勒城了。但依然出现了病亡,昨天还好端端的人,早上起来就没气了,这让士卒们心怀忐忑,好在任弘早已让人科普过高原”冷瘴“的原理,亲飨士卒,让众人撑过了最艰难的行程。
任弘不由同情起某位将军来:“当年李广利也是惨,登危岭越洞谷,这条路,他一共走了四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