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尝到了血的味道。然而,不够。
偶然闪过的理智告诉她,这不怨封云起,可是……她不知道,除了怨封云起,她还能怨谁?!怨自己吗?可以。只可惜,她咬不到自己的肉。
心痛得无法呼吸,无法回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大局,却……害了司韶性命。
“咳咳……咳咳咳……”突然,一阵咳嗽声传进了胡颜的耳朵里。她咬着封云起胸口的嘴巴,略微松了松。
司韶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身,坐在地上,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银色发丝,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灰色眼眸,望向胡颜的方向,张开磕碰出血的唇,轻轻地开口道:“我在。”
就像胡颜说得“我在”,就像司韶说得“我在”,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饱含了多少别人不知的深情厚谊?只为让对方安心,所以,我在。
胡颜确定自己不是幻听了,咬着封云起胸口的牙齿又松了几分。
这一刻,她有些羞恼。
感觉她好像干了一件十分不长脑子的事儿。
为何不先看看司韶到底伤成什么样,就直接发疯?是因为太过在乎不敢面对,还是因为胆小懦弱需要用怒火堆积勇气?!
封云起,救了她;她却恩将仇报使劲儿咬他?!这种拎不清的事儿,绝逼不是她干的!
胡颜将牙齿彻底松开,也不敢去看封云起的脸色,就那么低着头,转向司韶,见他前胸并无箭伤,才知自己误会了。想必,他后背上的血,是沾了别人的?
胡颜没有摸到,总归是不放心,忙迈出步子,走向司韶。结果却膝盖一软,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去。
封云起大手一捞,将胡颜抱进了怀里。然后拔出匕首,割掉她身上的绳子。
自始至终,封云起都没说一句话。
胡颜没有抬头,视线却在他的胸口一扫而过。那里有血湿透了衣衫。
胡颜舔了舔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闭上了嘴,用左手撑着棺材板,缓缓走向司韶。在无处可借力的时候,她便深吸一口气,扬起胸膛,软手软脚地走向司韶。
唐悠要来搀扶胡颜,胡颜却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司韶听见她的脚步声,唇角扬了扬,道:“真虎!”
胡颜噗通一声在跪坐在司韶面前,伸出左手,摸了摸他的胸口,然后又摸了摸他的后背,询问道:“无事?”
司韶的睫毛颤了颤,回道:“无事。”
胡颜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司韶的唇角弯起一个愉悦而甜美的弧度,道:“我是看不见,却不代表眼睛不好使。”微微皱眉,思忖道,“再者,有人飞出石子,打中了我的腘窝处。”
胡颜立刻撑着身子,去捞司韶的腿看。
司韶的脸微微泛红,收回腿,道:“别看了,没有大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
胡颜骂道:“你个死孩子……”
司韶炸毛,吼道:“你个老不死的又想说什么?!”他发誓,如果她还敢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将他推开,他就咬死她!一口接着一口!
胡颜微愣,随即伸手抱着司韶,笑道:“我想说,你个死孩子吓死我这个老不死的了。”
司韶的脸一红,干脆闭上了眼睛,仍由胡颜抱着。
刚才,危难之时,胡颜的那声“救司韶”,就仿佛一道炸雷响透他的胸膛,炸开的味道是甜的、酸的、涩的。他想,那一定不是幸福的滋味,因为,那滋味催人泪下,让他想哭。
自从跟了胡颜,他从未哭过。被责打也好,被一再丢开也罢,他都不曾哭过。可就在刚才,他趴在地上,听着胡颜的嘶吼声,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尽管胡颜口中从无好话,但从没有那一刻让他如此清楚明了地确认,胡颜心中是有他的。
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重若她的生命。
这一刻的相拥,让司韶再一次肯定,当一个瞎子固然难捱,但比起可以用双手拥抱她,瞎了又有何妨?她在他的心里,十多年了,每天每夜都在。从一开始的恨,到如今的爱,他不知自己经历了多少的内心折磨。所幸,她一直都在。
封云起望着相拥的二人,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总之……不好受。比起胡颜咬他一口,更不好受。
他倒是宁愿胡颜在他怀里,啃噬着他的血肉,也不喜欢胡颜与司韶相拥,他却只能远远看着,眼巴巴瞅着,就像个……局外人。明明,他的心痛得好像要裂开,却不得不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双手抱胸,倚靠在树干上,吹着变了调儿的口哨。手指,狠狠碾压在被胡颜咬开的伤口上。似乎只有这种清醒的痛,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