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珊到家的时候还是全身都湿透了,她把那把大伞放立在门口,脱了鞋子,开了灯。黑暗的客厅才终于明亮起来,一切都没变。整整两天都没有人回家,窗户一直紧闭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闷闷的味道。
丛志军一直在医院守着,尽管只被允许坐在加护病房外面的等候室里,却还是寸步不离。这期间他的话很少,只是坐着,眼神空洞。
丛珊却有些不敢坐在那里。是真的不敢。她直到现在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她的妈妈,明明那天中午还跟她在电话里吵了架,晚上却已经躺在加护病房的床上昏迷不醒。方小婕做了十年的护士长,竟然也会有一天需要其他护士的为她做护理。
丛珊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因为她不听话,方小婕太生气才会出现疏忽,然后变成这样。
张逸白说,这算是工伤。可是工伤也一样需要钱,很多很多钱。所以她才拿了那串项链去卖,那是她唯一值钱的东西。还是张新介绍的那家店,她不懂开价,只好直接说出自己所需的数目,然后看到那老板一脸的严肃,还以为是自己要的太多。
却不成想那老板说,“这个价格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这个价位的珠宝买主不容易找,你等我联系一下看有没有人想要。”
然后老沈就来了,对她说,“傻姑娘,你需要钱干嘛不直接去找老顾,拿了他送你的东西去卖不是太掘他面子了。”
面子。
她又差点儿触犯了他最不可侵犯的东西,面子。
老沈在她下车前鼓励她说,“珊珊,男人在外面在乎的无非就是那点儿事儿,你在人前把他面子照顾到了,他回到家里把面子里子全给你,算起来还是你赚啊。你看看你,先是被他的助理拐跑了搞得不清不白的,再跑去卖了他送你的礼物,你这还让咱们A城的顾爷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丛珊没说什么,只是想起那时候他怒火滔天的那一句话,“既然你想救他,为什么不求我?为什么要对我用这种语气?”
珊珊,在你眼里我顾池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丛珊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拿了一些住院要用的毛巾香皂牙膏牙刷,然后便又出了门。外面的雨还在下,她出门时看了一眼那把立在门口的黑色大伞,没有拿,而是从柜子里拿了一把折叠的小花伞放进包里。
那把伞太重,她拿不住,也握不稳。
明明那么大,完全可以将她整个人都遮住,但又实在是太大了些,总让她有种不由自主的感觉。多么为难。
丛珊到了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夜晚的急诊室门口依旧有人在排队,天南海北的口音方言混在一起,有些嘈杂。浓重难闻的味道四下弥漫,将所有人的心情都消了一遍毒,快乐悲伤幸福痛苦都被放大,交织出一幕鲜活的冷暖人间。
丛志军见到丛珊走进来,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笑,他抓着女儿的手,颤抖着,“珊珊,医生说你妈妈平安度过危险期了!”
丛珊喜极而泣,抱着老爸,“爸......”
丛志军拍拍女儿的头,“哭吧,珊珊,你憋了很久了吧。”
张逸白走出来就看到父女俩抱头痛哭的画面,因为见得有些太多了,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不过还是走上前去关切道:“姐夫,珊珊,方姐应该没大事了,估计明天就能醒过来。今晚你们也别一直坐在这了,姐夫,你去办个手续,我给你们俩加个陪床。”
丛志军转身对着张逸白鞠一躬,“张主任真是谢谢你了。”
张逸白急忙摆手,“快别这么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要谢也该谢脑外那几个医生。也是方姐平时在医院人缘好,大家都尽心尽力的要给她治好。”
看着丛志军跟着护士下楼去办手续,丛珊又对张逸白鞠了一躬,“张医生,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张逸白笑着摇摇头,“你也不用谢我,要不是顾爷那头办事儿效率高,我们这药也不能这么快就就用上。”
丛珊目光微微一动,“张医生,这件事我爸他不知道。”
张逸白笑笑,“不用说了,我懂。其实这事儿院里知道的人也不多,所以你放心。”然后又走到丛珊身侧,对着她耳边道:“我知道方姐还不同意你俩,所以昨天才那么着急在医院门口等你跟你说这事儿,就是怕我又不小心在你爸面前说漏了嘴。不过现在方姐没大事儿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从实招了吧,毕竟这件事说出来对顾爷是加分的,搞不好你爸妈一感动就同意了呢?”
丛珊却平静的摇头,“不,我不会告诉我爸妈的,这钱是我跟他借的,我会努力还上。”
张逸白挑眉,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俩人真分了?
想了一下,他笑道:“嗨,我就是随便一说给个建议,你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拿主意。成了,你在这守着吧,我还得下楼去看看张新。”
丛珊问:“张新他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张逸白笑道:“没事儿,我这堂弟最大的优点就是命硬,昨儿断了两根肋骨居然还能坚持开车把你送来医院,简直就是铁打的汉子。”
丛珊垂着眸,弯腰从包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张逸白,“我刚刚回了趟家,顺便给他也准备了点住院的生活用品,你帮我带过去吧。”
张逸白弯起嘴角,“你自己去看他的时候拿过去不就完了,反正就下一层楼而已。”
丛珊低头,“我还是不去了,就麻烦你了。”
有古怪。张逸白下了楼,走进张新的病房,看看手上的东西,愈加的觉得这事情有古怪。张新躺在床上,被绷带缠的像个粽子,依旧是面无表情,见到张逸白进来,也不说话。
张逸白把那包东西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珊珊让我拿给你的,住院用的东西。”
张新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