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巧!快去扶四姑娘下车!”又躬身让出一条道儿来,语声哽咽:“大郎君,您快去正堂吧...侯爷日日夜夜都念着您,昨儿个听人说您回来了,激动得不得了...”
行昭带着幕篱矜持地扶着莲玉下车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
抬头一看,行景脸色晴暗不明,嗫嚅了几下唇,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开这个口。
行昭心头叹了叹,气质和婉地冲白总管轻轻颔首,白总管立时垂下眼睑,将头佝得更低了,身子侧得更开了,让出一条康庄大道来给方祈与行景走,语气恭敬地同行昭说话儿:“...您是回正院看看,还是回荣寿堂去瞧瞧太夫人?三姑娘如今身子有些不好,今儿个估摸着是见不着了...”
果然,拿出对付她的那套方法,来对付行明了!
不让行明与她接触,也不让行明在别人面前露面,太夫人压制小辈的招数只有这么一个,却不得不让人承认,这很管用。
行昭心里默默记下一笔,青帏帽挡着脸,白总管看不清贺四姑娘的神色却能听见小娘子清冽的声音。
“去正院。这个时候了,太夫人要不在诵经,要不已经准备睡下了,做小辈的不能不知趣。”
行昭边说,边带着莲玉和蒋明英往里走,方祈往这头瞧了瞧没说话,轻笑一声便往正堂走,行景看着妹妹挺直了脊背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想起过会儿要见的那个人,心里愈加的沉甸甸,见方祈跃众而出,在原地愣了片刻,便跟了上去。
从二门走到正院,这条道是行昭走惯了的,行昭低着头看自己一步一步迈出的步子,心里纷呈杂乱,贺琰并不想见她,所以白总管才会直接请她往别处走,到这个时候了,贺琰还是罔顾亲缘,只想一心一意地把危机解除再言他物。
人啊人,行昭心头哂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她将才的不知所措,还是在笑她无端涌上来的那股不知名的情绪。
竹影重重,前面领路的小丫鬟还留着头,齐刘海服服帖帖地巴在额上,手里提着两盏灯笼战战兢兢地走,要不是挨人近了,要不就是离人远了,脸都很生,看上去还是新进来的小丫头。
母亲的死,也让临安侯府的整个格局都重新发生了改变吧。
行昭边走边胡思乱想,月巧跟在后头,几度想要越过前头的蒋明英和莲玉,却都被人挡了下来,等行昭到了正院,在将被打扫过,光影绰约的黄花木太师椅上落了座儿,莲玉去奉茶,蒋明英低眉顺目地立在后头时,这才找到机会冲上前去,压低了声音说话。
“...四姑娘可还记得我!”月巧十分急切,行昭抬头,神情平静地瞧了瞧,隔了会儿才点点头。
月巧顿时喜上眉梢,眼神波光粼粼地直闪,顺势一哭便跪在了地上:“...难为四姑娘还记得奴婢...大夫人去了后,正院的人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先是连门都不让出,再是发卖的发卖,杖责的杖责,得亏奴婢机灵,才躲过一劫又一劫,可奴婢家里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老子娘都被发配到了庄子上...您就看在奴婢原先侍奉过大夫人的情分上,将奴婢讨到宫里头去吧,奴婢一定像服侍大夫人一样服侍着您!”
行昭平静的神色渐渐发生了变化,跟看傻子似的看着月巧。
那日,贺琰发威,将她箍在小苑里,将大夫人拖到正院里头,满院子的人都看着,除却黄妈妈拿刀冲出来,其他的没一个敢动!
她不求养的奴才是死士,但是他们也别求事过之后,她还能像保住黄妈妈一样,为他们殚精竭虑!
月巧还在耳朵旁边念,行昭顿生起无力感,挥了挥手,蒋明英就让人把她拖下去了。
旁边没了聒噪,行昭抬起头来打量着正院来,挂着白绢素缟,手一摸,小案方桌面上一尘不染,看看犄角旮旯里,也不见尘埃,连放在高几上的那盆西府海棠,虽然花儿过了花期,早就谢了,可是叶子还长得葱葱郁郁的...
看起来是日日拾掇了的。
谁让人来打理的?太夫人?二夫人?还是贺琰?
行昭从里间走到外厅,手一寸一寸地抚过母亲睡过的罗汉床,到正院里每一盏桌面椅背,再到母亲常常坐下的那盏摇摇椅,行昭想哭极了,母亲好像还在这里,她的气息还留在这里,温温柔柔的缠缠绵绵的,怯生生的。
行昭久久地,沉默不语地站在暖阁里面,点着的蜡烛燃尽了一半,顺着边儿流下来的蜡泪凝在半道上。
莲玉跟在行昭身后,不敢劝也不想劝,一屋子的伤心浓稠得让她没有办法张嘴。
好像隔了很久,好像才过一刻钟,窗棂外头响起了极规律的“叩叩”的声音,行昭猛然抬头,正好见到贺琰佝着头,弯着腰,挑开正院的竹帘子,缓步进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