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杬只是一个藩王,他哪里有勇气,敢于和几百张嘴去斗争。
就算人家不一口一个吐沫,喷死自己。
哪怕是单打独斗,这奉天殿里,随便挑出最没水平的一个,人家都能当着陛下的面,变得花样喷你朱祐杬一个月,而且,朱祐杬可以保证,对方喷的姿势,都不带重样的。
到了这个份上,不乖乖认怂,还等什么?
朱祐杬这一次,又哭了。
哭的撕心裂肺。
看上去……仿佛是他被感动了。
陛下如此爱护他们,让他们从穷乡僻壤搬来京师,这是对他们的关照。
可事实上……他是真的伤了心。
在安陆的时候,听人说京里的水太深,可现在看来,还真他娘的够深的,自己的脑子,居然屡屡一片空白,完全的不够用。
弘治皇帝眉已一挑,他和兴王虽是兄弟,自有兄弟之情,可即便有天大的情分,也不及削藩要紧。
削藩的本质,是为了王朝的长治久安,是为了大明的基业。
要对你好,到时来了京师,自是多给你一些赏赐,给你优渥的条件,也就是了。
兴王倒是识相,做了表率,看来……这削藩……竟是滋生出了曙光。
弘治皇帝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深吸一口气:“兴王竟能如此识大体,不过……朕许多年不曾见兴王,自相见之后,无一日不是忧心忡忡,就怕到时,兴王又要回藩地去,这一去,只怕今生,兄弟再无法相见了,诸卿通陈厉害,颇有几分道理,若宗室的日子,苦哈哈的,这是我大明之不幸,朕……也愧对太祖高皇帝,既然,现在诸卿纷纷恳请朕召宗室入京……而……”
说到此处,弘治皇帝心里说不出的轻松。
内心深处,怎么会有窃喜的感觉呢?
不能喜,不能喜,得哭丧着脸。
弘治皇帝努力的使自己的脸色,露出愁态,却差点失声想要笑出来,他艰难的继续道:“而兴王,又不肯舍朕而去,巴望着留在京师,能与朕朝夕为伴,他的心思,朕已明白了,那么……朕便恩准了吧,兴王……”
兴王朱祐杬身子又是一颤。
恩……恩准了……
卧槽……自己兄弟就是狗,这便宜都教你占尽了。
朱祐杬努力的挤出几分笑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百官面前,就是渣一般的存在。
怕了,怕了,惹不起,一张嘴,可以这样指鹿为马。
所以,他生怕再被人挑刺,他眼中虽含泪,嘴角却是扬起,面上的肌肉上扬,一副含笑九泉,啊,不,笑中含泪的振奋之色:“臣弟在。”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你既来了,就别走了,就在此住下吧,朕是真的舍不得你走啊,还有厚熜,昨日,朕见了这个侄儿,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朕问他,是否喜欢京师,他说喜欢极了,你看……小侄儿若是知道,他往后留在此,不知该有多高兴。”
“是啊,是啊,犬子若是知道,一定高兴的不得了。”朱祐杬觉得自己的心,在淌血。
一下子,方才还紧张的气氛,突然觉得欢愉起来。
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方继藩乐不可支:“陛下和兴王殿下的兄弟之情,儿臣看在眼里,实是为之感动,陛下啊……儿臣有一诗,今日恰逢其会,想要献给陛下和兴王殿下……”
弘治皇帝立即道:“诗词乃小技,卿就不必做诗了,自然,今日乃是大喜之日,朕左思右想,兴王既想留在京中,那么,就明发旨意,昭告天下……嗯……百官请求召宗亲入京,兴王欢欣鼓舞,兴王愿留,朕自然求之不得,因而恩准。至于其他宗亲,若是顾念皇家之情,愿意来京者,朕统统欢迎。可若是有人不愿前来,朕……”
方继藩面带微笑:“自然也遵从他们自己的意愿,朕岂可强求,嗯……诸卿,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了,诸卿以为如何呢?”
刘健已是笑了。
今日……奉天殿里,这么多人放了狠话,事态还不清楚吗?
兴王已经做了表率,其他宗亲,自己看着办吧。
百官也都已经表态了,你们不肯来是吧,不肯来就是蓄意谋反,别有所图。
虽然陛下都说了,这等事,遵从本人的意愿,这自是陛下宽大为怀。
可今日的事,到了宗亲们的耳朵里,心里会怎样想呢?
遵循自己的意愿?
天晓得,最后会不会打击报复。
鬼知道,到时候会不会以后有人无事生非,大帽子一扣,获罪,废为庶人,亦或者,直接宰了。
在这宽大为怀的背后,实则却是暗藏杀机,至少……威慑力,十足。
兴王朱祐杬突然意识到,美好的生活,已经向自己挥别。
藩地……虽然还没裁撤,可兴王府,算是彻底和自己告别了。
虽说藩地的收益,可能还留着,可自己人在京师,安陆的王庄,最后彻底虢夺,只是迟早的事。
他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自己还能给自己的儿孙,留下一点什么呢?
说是天潢贵胄,贵不可言,可没了卫队,王庄日益的削减……困在京师,被无数人睁大眼睛盯着,这不啻是囚徒啊。
“臣弟……谢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摆摆手:“不必称谢,朕为卿兄,自当照拂。”
弘治皇帝心里激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