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上,如张元锡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只闷在家里,没有遭遇世俗污染的人,实在太少了。
虽然在这世外,还有一群人,属于出淤泥而不染,没错,说的就是方继藩自己。
可这温室里单纯的孩子,终究难得啊。
看张元锡拜倒在自己脚下,方继藩心里深吸一口气,同为天下沦落人啊,我和这单纯的张元锡,竟能产生共鸣,这是什么鬼,内心深处,还守护着一片纯洁的处NV地的缘故吗?
方继藩将张元锡搀扶起来:“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都说了我和你爹,是莫逆之交了,你还这般称谢,就太不给叔的面子了,只要你好,叔就开心了。”
“来,学着多走几步,一开始,肯定会不习惯,等慢慢的习惯了,哪里不舒服,和叔说,叔专门找几个匠人,给你改进。”
这是一个小白鼠啊。
假肢虽是冷门,一般人用不上,可在军中,用处却很大,西山医学院,若是遭遇战争,势必要想尽办法救治伤病,这截肢的事,只怕不少。
想要让将士们能后顾无忧,给老方家……,不,给朝廷卖命,只有让人后顾无忧才可以。
“嗯。”张元锡眼里噙着喜悦的泪水,徐徐的站了起来,方继藩没有搀扶他,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只有张元锡自己努力。
他巍巍颤颤的站起,深吸一口气,脚下很沉重,他尝试着迈出第一步,第二步,脚步越来越急,不过走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显然,平时他行走,都是靠双臂撑着拐杖行走,力道,都在双臂上,而如今,却需用脚来行走,这力道得灌注在双腿上,起初,自是十分不容易了。
而且靴子沉重一些,因而,只能蹒跚而行。
“我能走了,我能走了。”张元锡一面走,一面眼泪飘飞。
“叔……”
“诶!”方继藩低头喝着茶,一听张元锡呼唤,忙是将茶水咽下肚里去,回应。
“我能走了。”张元锡泪水磅礴。
方继藩笑吟吟道:“是啊,我看着了。”
张元锡情难自禁,嚎哭起来:“我……我……我打小起,就爱走,可我没了脚,便在自家的宅里,每日撑着拐杖,不停的走啊走,我……我……我平时走的步,比寻常人都多。”
方继藩表示理解,就好像上一世自己一样,打小希望做好人好事,所以每日都围着人行道和红绿道瞎转悠,自己过的红绿灯,比人走路还多。
张元锡眼泪抑制不住下来,抽泣哽咽:“可那不是走,离了手,我便走不动,现在,我终于,可以走了。叔……”
“再走走试试看,看看哪里不舒服。”
“噢。”
张元锡兴奋的,开始尝试着走出了厅里,而后,在张家所有人奇怪的目光之下,开始围着庭院转悠,他犹如出笼的小鸟,渐渐的,开始习惯起着假肢,虽是一瘸一拐不可避免,可终于释放了自己的双手。
方继藩在张家混了一顿午饭,接着,将张元锡拉到了厅里,记录下他走路的感受。
第一次行走,这靴子肯定有许多的不便之处,可对张元锡而言,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努力的说出了几个略略有不好的地方,方继藩记下了,嗯……这假肢,还是沉了一些,若只是走一走还好,可时间久了,人还是吃不消,尤其是过门槛的时候,很是不便。还有脚掌的位置,太平,这反而使身子有时候,难以维持平衡……
方继藩记下之后,看着兴奋的张元锡:“过一些日子,我送一副新的来,或许,会比这一副好。不过……你知道叔为何给你做这个吗?”
张元锡红着眼睛,其实他眼泪都哭干了,一路走一路哭,宛如一个盲人,重见了光明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叔和家父,乃是莫逆之交。”
“不只是如此,这是叔要告诉你一个道理。”方继藩道。
张元锡看着方继藩,一脸疑惑。
方继藩道:“叔要告诉你的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失去了脚,没什么了不起,我还有脑疾呢?可是我气馁了吗?没有。叔迎难而上,身残志不残,你看,现在承蒙陛下不弃,下嫁公主给叔,而今,也算是有些小成了。”
张元锡眼里放光。
每一个身有残疾的人,又何尝不渴望,如平常人一般。
不,他们……的心,会比寻常人,渴望的更多。
因为他们活下来,就已经很艰难,获得任何一丁点的认同,都要比寻常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所以对他们而言,他他们总会幻想,若我是正常人,定可以做的比别人更好。
没错,这说的也是方继藩。
张元锡眼里噙着泪,颔首点头。
方继藩道:“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解决的,就如你行动不便,我们就想办法,总有解决之道。可若只是自哀自怨,那么就糟糕了,别人以为你是需要被人照料的宠物,可你自己不能这样认为,混吃等死,这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