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圣人之道(1 / 2)

朱厚照滔滔不绝的说了好长的一番话,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虽贵为一国太子,可如现在这样,所有人围拢着自己,认真的倾听着他的想法,这是在任何地方,他都无法享受到的。

在父皇的面前,绝大多数时候,他的父皇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甚至大多时候觉得他胡闹!

而在刘瑾这些人的面前,无论自己说什么,他们看似是在用心的倾听,可更多时候,得来的,只是违心的吹捧罢了。

他一口气说出自己所有的想法。

众读书人有的暗暗点头,有的不由道:“我等读书人,以仁义为先,此乃王先生所说的心中之道,可既倡导仁义,却为何残暴的对待鞑靼人呢,依着我看,我们应当教化他们,而非是对他们采取暴力,小朱秀才的许多地方都说的很好,可惜……于圣人的理解,尚有偏差。”

此言一出,也有一些人认同。

这个世上,从来不乏有天真的人。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毕竟绝大多数读书人,都处在较为舒服的环境之下,承平的太久,边镇的事,于他们而言,过于遥远了。

朱厚照自是不可苟同的,他脸憋得通红:“书生之见。”

那秀才也不惧朱厚照:“小朱秀才,不可骂人。”

朱厚照自是想要继续反驳:“我……”

王守仁一直抿嘴微笑,听着他们的议论,最后道:“小朱秀才说的很好。”

“……”所有人又沉默了。

统统看向王守仁。

王守仁徐徐道:“土木堡的耻辱,你们已经忘了吗?”

这一个反问,令所有人的神色缓缓变了变。

王守仁自幼学习兵马,便是因为土木堡之变这个巨大的耻辱和阴影,给他的幼年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因而他自幼学习兵法和弓马,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为大明一雪前耻。长大一些,他便开始游历边镇,甚至曾去过居庸关,去探查边镇的地理和生态。

王守仁拉着脸继续道:“仁义之前,尚有忠孝二字,此忠,不但是要忠心于天子,也要忠于我们的祖先,大宋为鞑子所灭,自此天下为人所窃据九十余年,这其中,我们多少的祖先惨遭屠戮?”

“土木堡一战,数十万大军袭灭,鞑靼人入关,横扫京畿,白骨累累,血流成河,英宗先皇,更为瓦剌人俘虏而去,此国之奇耻大辱,亦为君之奇耻大辱也。君忧臣辱,这也是圣人之道,吾等倘若已经忘记了这等耻辱,那么心中的道,坚持了又有什么意义?圣人之道,不只是安民,也在于攘外,若无法攘外,又如何做到安民呢?”

“我去过居庸关,那里的军户极其困苦,个个面有菜色,他们躲在城塞里,随时可能遭遇大股或者小股的鞑靼人前来,稍一不小留神,便要埋骨在大漠之中。”

“周公作周礼,孔子作春秋,周礼之中,北曰为狄,南曰为蛮,狄者,犬也。蛮者,虫也。以宣扬仁德的礼仪的周公,尚且知北方乃豺狼,南方多害人之虫,应予征伐,天下方才能安定。而春秋之中,圣人最推崇的,乃是齐桓公尊王攘夷之事,尊王为忠,攘夷则为仁,何以为仁,使百姓安居乐业,不为外寇所侵,杀死想要谋夺百姓性命的人,此为仁义,一味宣教,用礼义去对付蛮夷,这是做臣子的耻辱,也是读书人的耻辱。”

众人听罢,皆是若有所思,那先前讽刺朱厚照的读书人,甚至面色微红起来,忙对朱厚照道:“惭愧。”

朱厚照是真佩服王守仁了,这样的人,才可以做自己的老师啊,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最可怕的是,自己的话,若是说出去,别人会讽刺自己,可王先生不一样,王先生说同样的话,开口就能把周公和孔子搬出来,引经据典,想不佩服都不成,让人听得恍然大悟,一副谨遵受教的样子。

朱厚照笑吟吟的也学着读书人的样子,朝那秀才还了一个揖礼。

从前他最讨厌读书人了,觉得这些人叽叽喳喳,可诚如王先生所言,自己慢慢的去接触了这些读书人后,便也知道他们其实也不坏,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想法的,虽然大家各自的想法不同,有时也会有口角,可也有不少优点,譬如他们无论吵得是否面红耳赤,最终都会行个礼,无论认同不认同对方,都会保持一定的忍让。

这和自己那个不讲道理的爹完全不同,也和刘瑾那些奴婢,个个谄媚的样子,又有不同。

王守仁的脸色缓和下来,接着道:“所以要施行仁政,方法有很多种,就如小朱秀才所提的张信,即便是农耕,也可以利天下,也可学弓马,尊王攘夷,因而吾才一直说,只要坚持了心中的道,以及心中的良知,读书人该多去学习和尝试更多的事,道乃吾等追求的终点,可到达终点的方法,有许多种,神农尝百草,而得其道,天下人无不称颂。有巢氏构木为巢,亦使古之先民不畏蛇虫之苦,这亦为得其圣人之道,天下人依旧称颂。燧人氏钻木取火,还是道。周公作周礼,又何尝不是道呢?此道,乃圣人之道也,可是周公只作周礼,却还不够,周公的功绩在于,他作了周礼,同时征伐四方不臣,使乱臣们,亦是不得不以周礼而约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