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光(2 / 2)

“群山让行,大海也将分出狭路。”</p>

狭路延伸到了夜王脚下,如同一场邀约,进行这最后的决斗。</p>

胸甲上的晶核微颤,炽热的焰火迅速燃起,它们缠绕着伯洛戈的甲胄,沿着怨咬的剑身蔓延,这一刻焰火没有肆无忌惮地燃烧,相反,伯洛戈完美地统驭起了它们,令那致命的热量紧贴着剑身,约束成一道炽热的火剑。</p>

血民们用着仅存的意志,满怀期待地望向伯洛戈。</p>

刹那间,黑暗暴涨,拔地而起的黑色浪潮汹涌而来,它们无边无际,如同张开的深渊。</p>

伯洛戈面无表情地与黑暗对峙,几乎是自身以太接触到浪潮的瞬间,那弥漫的黑暗在他的眼中就发生了变化。</p>

它们不再是绝对单纯的漆黑,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那是以太流动的轨迹,是构筑成这庞大伟力的炼金矩阵的一角。</p>

伯洛戈看清了它的微观结构,也从这以太的涌动间,找到了一个个薄弱的点。</p>

身影扭曲成一道炽热的流火,极境之力的增幅下,每个人都听到了那嘹亮的尖啸声,短促的余音后,伯洛戈已穿过了黑潮,黑色的浪花崩溃翻涌,自火剑之下一分为二。</p>

接连的鏖战下,无论是摄政王还是夜王,都已步入了枯竭之际,摄政王尝试对抗伯洛戈,可不等他有所行动,无形的斥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身体。</p>

这种感觉与霍尔特的秘能·琥珀很像,但不同的是,琥珀是延迟速度,而这是绝对的力量,压制着己身。</p>

“胜负已分了,不是吗?”</p>

直至这一刻,摄政王依旧没有放弃他那固执的有些愚蠢的尊严,努力地保持平静,在脸上挤出一个难堪的笑意。</p>

夜王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黑暗蠕动翻滚,暴虐的力量反复抽打着摄政王,他搞不懂摄政王为什么要背叛自己,更搞不懂,摄政王难道不怕死亡吗?</p>

生存刻在生物的本能之中,如同最根本的灵魂一般,夜王不觉得自己的苟延残喘有什么错,他只是在遵循着生命的最基本逻辑罢了,同样,他也无法理解,无法理解那些甘愿奉献自身生命的人,他们这无疑是背叛了生命本身,背叛了自己。</p>

难道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自己更高贵的东西吗?</p>

炽灼的热浪扑面而来,怨咬之上缠绕的熊熊火光,如同迫近的烈阳。</p>

刹那间,遥远的回忆从夜王残存的心智中涌现,他模糊地想起了那千百年前的事,那血色般的夕阳,那是夜王最后一次直视烈阳,自那之后,他便在阴影里藏匿至今。</p>

火剑从夜王的头顶扫过,并非斩中这片蠕动的黑暗。</p>

夜王恍惚了一下,他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后时刻,伯洛戈的火剑偏移了,难道他不想杀死自己吗?难道他也渴望着夜族之血,共筑那不死的帝国吗?</p>

微弱的崩裂声打断了夜王的胡思乱想,只见在他们之后,始源塔那残破的塔身上,一道纤细的裂口自下而上贯穿了塔身,点点的火苗从缝隙里溢出,随后汹涌的大火撕裂了裂纹,喷涌而出。</p>

“我并不是烈阳……”</p>

伯洛戈无情地挥洒着以太,释放着那强权统驭之力。</p>

“但如果你们需要,我便可以是烈阳。”</p>

仿佛有地底熔岩从始源塔下爆裂喷发,源源不断的火光烧穿了始源塔的内部,从一道道裂隙里喷发宣泄,直到焰火彻底包裹住了这座高塔。</p>

夜王驱使着黑暗,尝试逃离,但扑面而来的斧刃,裹挟着海量的以太,遏制住了湮灭之暗的吞食,并反过来切开了又一颗猩红的眼瞳。</p>

“没错,就像魔鬼一样,你们需要什么,我便是什么。”</p>

伯洛戈低吼着挥起燃烧的剑斧,无情地压制着夜王,如同锁链一般,将他牢牢地牵制在原地。</p>

“你们需要火剑的天使,那么我便是火剑的天使!”</p>

秘能·统界驭世。</p>

滚滚火光爆裂至始源塔塔顶,撼天动地的爆炸声中,那一直隐藏在阴云之中的塔顶完全炸裂,破碎成燃烧的石块,火光汹涌澎湃,仿佛是燃烧至天穹的火炬,将整片阴云烧红。</p>

伯洛戈的狂吼声回荡在轰鸣的爆响与燃烧中,无情地灼烧着黑暗,享受着夜王那凄厉的悲鸣。</p>

海量的以太从阴云之上传来,隐隐的雷鸣中,一具残破的尸体从天而降,它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深深的凹陷。</p>

层层的尘土下,赛维林的面容显现,猩红的眼神空洞地望向阴云之上,浓密的云层里,伏恩气喘吁吁地回看向大地。</p>

虽然中间发生了许多曲折,但看样子行动还是按照计划的那样顺利进行了,光灼的爆燃彻底烧尽了始源塔,也将塔顶的仪式一并摧毁,咆哮的火光在云层间翻滚,如同夕阳般,染成刺眼的血色。</p>

伏恩的力量已经抵达了极限,这是个不错的时机,他再也不用维系这庞大的超凡灾难了,只要将它引爆就好,自此那孕育已久的风陨之歌彻底失去了荣光者的束缚,可怖的力量瞬息迸发。</p>

广阔的阴云中,蓄势已久的风暴轰然崩溃,无数的乱流如同逃窜的蛇群,疾驰地冲向厚重的阴云,将它们切割的支离破碎,待那核心的以太被引爆,空灵的余音响彻天地。</p>

阴云的溃散就像烟头烫穿薄薄的纸张,巨大的云层空洞就那么平滑地展开,和这厚厚的阴云显得如此格格不入。</p>

可就在这突兀的空洞中,炽白的烈日高悬于天际之上,正午的阳光化作金色的大雨,洒进永夜之地。</p>

霍尔特望着那熟悉的阳光,感受着那落在脸上的温暖,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博德立起斯科特,又搬来几块碎石,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遮阳掩体,小心翼翼地把奥莉薇亚与瑟雷放下。</p>

梅丽莎高高地仰起头,不可置信地注视着那明亮的白昼与蔚蓝的天际,还有那如金色般的阳光之雨,从未有过的温暖遍布她那消瘦苍白的身体上,瘦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热泪决堤,不能自已。</p>

她看到了,她终于看到了,那温暖的、只存在于他人故事之中的白昼。</p>

焰火再一次在永夜之地内燃起,这一次并非是光灼在燃烧,而是在阳光的洗礼下,大批大批的夜族自燃了起来,他们悲鸣奔走,试图寻找躲避的阴影,可等待他们的只有不死者们的狂笑,他们一剑斩碎了那些燃烧的躯壳,又或是将他们从阴影之下拽出,欣赏着夜族的垂死挣扎。</p>

凄厉的哀嚎声从伯洛戈的眼前的黑暗里响彻,阳光的炙烤下,夜王的身体就像清水般,在烈阳下迅速蒸发,焦灼的恶臭气味中,还混着凝腥的血气。</p>

黑暗肆意扭动,粗暴地钻入摄政王的体内,用血脉的威压强行控制着他,摄政王的动作逐渐扭曲了起来,不受控制地迈动着步伐,像是一个快要坏掉的傀儡。</p>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烧出大片的灰白,可并未能立刻杀死摄政王,高贵的血统赋予给了他强大的再生能力,可即便是这样的再生,也无法在阳光下长期屹立。</p>

摄政王本能地想要发动秘能逃离,只要躲藏进镜界之内,他便可以避开阳光,但当以太流过炼金矩阵时,强烈的以太互斥从摄政王的体内爆发,就像有一根根以太铸就的钢针刺入了他的炼金矩阵内,将他的秘能强行瘫痪掉。</p>

不止是秘能被瘫痪,摄政王发觉,就连自己的肢体也僵死在了原地,无论是自己的意志,还是夜王的驱动,都无法动弹分毫。</p>

以太的辉光吸引到了摄政王的注意,循着光线看去,伯洛戈正平静地注视他,秘能无声运转,将那极具侵略性的以太逐一打入摄政王的体内,把他那疲惫不已的矩魂临界彻底击穿,连带着炼金矩阵一并瘫痪。</p>

“没错……我不该逃的。”</p>

摄政王的笑容被阳光烧毁,眼瞳破裂成大片污血,“请维系我的尊严。”</p>

火剑横斩,摄政王的身体如同沙塑的雕像般分崩离析,变成团团的灰烬,随风而逝。</p>

失去了载体,夜王从摄政王的身上脱离,黑暗艰难地蠕动着,朝着远处的阴影逃去,只要一息尚存,夜王总能活下来的。</p>

没错,就和往日的种种一样,他总能活下来……</p>

骇人的以太从四面八方涌现,如同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压制住了夜王的移动,湮灭之暗无情地吞没掉这些以太,可那些来不及吞食的,则更进一步地渗透夜王的黑暗。</p>

绝对的统驭之力强制凝滞夜王的身体,即便他是此世祸恶,阳光的重伤之下,他已然失去了反抗的余力,并且夜王也察觉到了。</p>

伯洛戈的统驭不止是物质层面的统驭,他还在更微观的层面,以太、灵魂的角度不断地侵袭掠夺。</p>

夜王爆发起最后的余力,顶着阳光与伯洛戈的双重压制,强行挣脱,化作黑色的利箭朝着阴影疾驰而去。</p>

悠远的枪声响彻。</p>

夜王的思绪迟钝了一瞬,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命中了自己,不……那不是命中,更像是凭空从自己的体内生成。</p>

一枚银质的子弹。</p>

遗憾的是,此世祸恶化后的他,已经没有了明确的实体,无论是银还是抽干血液,都无法杀伤到他。</p>

夜王嘲笑着那位刺客的无力,湮灭之暗不断地剥离着银质,直到层层金属之下,一枚枯萎的种子显露了出来。</p>

以太自枯萎的空想种内爆发,它形成了一个极为狭窄的场域,在这极小的范围内,一切的幻想都将成真。</p>

丘奇收起既定之枪,喃喃自语道,“我许愿——阳光。”</p>

这是一个廉价、甚至有些无意义的愿望。</p>

在往日,哪怕许愿出这样的阳光,也不足以彻底抹杀掉夜王的存在,但在这一刻,在这阳光笼罩的圣洁之刻,这最后一道阳光,成为了击溃他的最后一根稻草。</p>

卑微的愿望化作光铸的匕首,刺穿了这自亘古延续的罪恶血脉。</p>

夜王的身影诡异地膨胀了起来,一道道阳光像是要将他撑垮般,逐一亮起,把黑暗撕扯的四分五裂,光芒的爆闪不止,黑暗逐一蒸发。</p>

瑟雷艰难地从阴影里站了起来,勉强愈合的眼瞳中,他看到了那漆黑的身影逐渐模糊在了金色的阳光里,就像一个人正离自己远去,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下。</p>

忽然,脑海里仿佛有条紧绷的弦断裂了般,瑟雷再一次重重地倒了下去,平躺在地上,看了眼博德,又看了眼撑起掩体的斯科特,瑟雷冷不丁地笑了两下。</p>

时隔百年,金色的阳光再度沐浴在永夜之地上,回荡的灾厄散去,蔚蓝的天幕笼罩万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