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镜到底嘛!我想应该就是一个镜头从头拍到尾,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呵呵,典型的外行话。”陆野用手捋了捋还没干透的头发,居高临下地说道,“不过就一个记者而言,能够说出这些,也算是不易了,罢了,看在胡主编的面子上,就勉强算你通过好了。”
“真的?”李墙听了立刻喜上眉梢,随即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了本子和钢笔,“真是太谢谢您了,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可以呀!从哪开始讲起呢?”
听到这,李墙便立刻进入了角色,用十分专业的口吻说道:“要不就从您刚刚上映不久的新作《饼开始好了,一经上映不但立刻震动了整个上海电影界,就连美国好来坞的知名导演看了都纷纷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电影周刊更是评论说这部电影是您迄今为止艺术创作的巅峰,不知陆导您自己是怎么看待这部作品的?”
此话一出,那陆野便放下了手中的雪茄,一本正经地回道:“《饼能够得到观众和同行的认可,我作为这部电影的导演还是很欣慰的,至于电影周刊的评价,说实话我心里虽然十分欢喜,但却并不认同。”
“此话怎讲?”
“《饼这部电影虽然商业上成功了,但在艺术创作方面,还是留有不小的遗憾的。所以这部电影不是,也不能是我的艺术创作的巅峰,因为我最成功的作品,往往都是下一部作品。”
“陆导如此进取的精神,实在是堪称电影人的楷模啊!不过有关遗憾这方面,不知陆导可否展开来说说?”
说到遗憾,陆野眼中的神色便是一暗,“实不相瞒,我原想整部电影一镜到底,是不是很大胆?整部电影,一镜到底!”
“您说的是《饼吗?”
“对,就这个故事,就完全是这个故事,一镜到底!我最早请演员的时候,跟所有演员说的都是一镜到底,所有演员啊,你问小徐,阿玉,他们所有人很兴奋!蝴蝶,她们很兴奋!一镜到底,一直说的都是一镜到底。我们一直都在做一镜到底的准备,所以当时跟演员说的时候,我说只要你们二十天,或者只要你们二十五天,两周到三周。他们说为什么?”
“是啊陆导,为什么呢?这样下去的话电影的拍摄周期也太短了吧?”
陆野则是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很简单,我每天拍两遍,一镜到底两个小时,我每天拍两遍,黎明拍一遍,黄昏拍一遍,我每天拍两遍。我拍十天,二十遍,我选一遍。一镜到底啊!这个电影就完了!我选一遍,那十天就够了,然后前面的十天,排练!严格的排练!我说只要你们二十天,咱就拍一部电影!哇当时可把所有演员都激动坏了:哎呀真的太厉害了,挑战性太大了,一点都不能错啊!”
说到这陆野便砸吧了两下嘴,一脸诙谐地说道:“但是后来我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了呢?”李墙强忍着笑,很是配合地问道。
而那陆野却依旧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我研究了大量的一镜到底的电影,就是也有一些长镜头电影,还有尤其是最近这两年有一些试验性的一镜到底电影,国外拍的我都看过,我专门儿看,研究。但却一直,我就一直下不了决心,其实在我之前的作品的时候我就想做一个长镜头的一镜到底,后来也没有做。你知道最大问题是什么,当然这是一个专业问题,简单的说最大问题就是节奏,就是节奏!因为一个物理时间啊,节奏没有办法对一个高反转的,对于一个高悬疑的……一个一个高概念的一个类型片来说,那么紧张的一个节奏达不到,一镜到底的节奏达不到!节奏达不到,因为你不能蹭!蹭!蹭!蹭!镜头是这样子,不可能!你从这里到这里,中间的这一秒钟,就慢了,啊就慢了。”
“听您这么一说,好像这节奏还真就很难达到您的要求啊!”看着陆野那手舞足蹈,声情并茂的解释,李墙便也连忙顺着他的话说道。
“对吧?第一是节奏达不到!无论怎么样,我想来想去……因为我算个内行嘛,我不拍,我就知道节奏达不到。节奏,实现不了。第二个,演员的表演会损失一半以上!一个演员的脸会损失一半以上,每一个人物会损失一半以上的脸是看不看不到的!或者是在,在在在几个同框当中……喜剧就不好做了,啊喜剧就不好做了,最后我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思想斗争,那是个重大决定,一个个演员都是按照一星到底准备的,排档期呢!后来说放弃,我自己决定放弃,一个人做的决定,一个人的思考,一个多月以后我放弃了。”
说到这陆野稍微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做了决定之后,我第一个找到编剧,我说我放弃一镜到底,他直接就,啊?这……就不能接受你知道吗?投资方那边已经完全沉到一镜到底当中去了,你知道吧?就想着已经好的,就好像已经看到钱了似的,怎么可能?就过来说服我,我说你不用跟我说,你都不太清楚,反正一镜到底我放弃了。怎么可能你能做到,就开始给我忽悠什么什么的,然后我跟摄影师说放弃,哎呀,小丁说我都把器材联系了,这那的……所有人……大家都觉得太遗憾了。”
“是啊,太遗憾了,毕竟大家一直都在按照已经到底准备的嘛!”
然而那陆野却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沉浸在回忆里自顾自地说道:“然后我又跟演员说,最有意思的,是跟演员说,跟阿玉说不一镜到底,哎呀……哎呀……就觉着好像就没劲了似的,跟小徐说不能一镜到底,哎呀!就觉得……好像就不想演了,开玩笑啊,开玩笑,就所有人都沮丧而失落,就我看到大家的反应,我也很难过,啊很难过,但是即便如此,我后来还是放弃了,放弃了……所以电影是一个学习,它对于一个追求高节奏的一个电影来说,它是破坏性的,它凸显了一镜到底的风格又能怎么样?你丢掉了故事,丢掉了牺牲了人物,孰重孰轻啊?所以我在学习,我在学习做一个导演的思考,这就是我的一个遗憾,但也许是我的一个清醒,或者学习的心得吧!”
李墙几乎是全程强忍着笑,如实地将陆野的话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
就在这时,敲门声便响了起来,紧接着刚刚那个高个子保镖便走了进来,“陆爷,刘导跟场地方的交涉在具体的费用上出了一点小小的分歧,想请您过去一趟。”
不想话音未落,陆野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什么刘导?正副都搞不清楚,还跑到媒体记者朋友面前给我丢人,带上你的脑子重说一遍!”
“是!陆……陆爷,刘副导演跟场地方的交涉出了点问题,想请您过去一趟。”
“之前让那小子给剧组拉的赞助都还迟迟没有到位,现在倒好,连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出马,真的是,早晚被你们给气死!”说着,便站起身一脸抱歉地对李墙说道,“不好意思啊,杜大记者,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陆导您不但要求严格,使得整个剧组上上下下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运转,而且即便是跟场地方沟通这样的小事,也都事必躬亲,以身作则,实乃整个电影人之楷模啊!”
“看看,看看,要不人家能当大记者,你就只能给人当保镖呢?这说话的水平就是不一样!”
“陆导您过奖了。”李墙十分谦虚地说道,然而紧接着便又话锋一转,“不过经过这次专访,倒是让我对拍电影产生了兴趣,不知陆导您可否准许我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留在剧组,切实地感受一下您领导下的剧组的工作氛围呢?”
“当然可以。”陆野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随后又转头对那个高个子保镖说道,“不都听见了?传我的话下去,即日起,所有人都要无条件地配合杜大记者的工作,如有怠慢,我决不轻饶!听到没有?”
“是!”
陆野走后,李墙也离开了贵宾室,回到了一楼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