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说,即将接任萧何的准丞相曹参,就是吕雉留给刘盈的最后一考。
只要在这这一考,刘盈能给出满分,甚至只是接近满分的答卷,而不是像刘盈前世那般,带着一句‘丞相说垂拱而治圣天子’来找自己哭鼻子,那别说等明年,刘盈年满十七岁了,就算刘盈想立刻马上原地加冠亲政,吕雉都绝无二话!
至于原因,倒也不是说吕雉有什么怪癖,或者类似‘非要看儿子和臣子斗智斗勇’的恶趣味;
而是吕雉清楚地明白:对于每一个年幼继位的君王而言,‘德高望重’‘享誉天下’,甚至‘受先皇托孤之情’的丞相,都是必须要面对、迟早要面对的考验。
盖因为君权和相权之间的平衡,是以丞相‘享誉天下,为朝臣百官敬仰’,天子‘泽及天下,为治下子民效忠’为前提。
双方各自握有重量相近的筹码,才能维持那个名为‘社稷’的天平不偏不倚,君臣二人即敌对,又合作,同时又‘斗而不破’。
但对于年幼登基的儿皇帝来说,‘泽及鸟兽’,显然言之过早;‘为天下民所追随’,更是无从说起的天方夜谭。
所以在过去,乃至于未来的历朝历代,每逢君王年弱,朝堂大势,就必然会朝着老臣掌权、天子暗弱的方向发展;
一朝天子如此,那倒还无伤大雅,可若是接连几代都如此,那就连江山社稷的根基,恐怕都会动摇。
所以,作为丈夫刘邦、儿子刘盈交接政权过程中唯一的一道保险,吕雉必须要保证:当刘盈腰系那方和氏璧,独自端坐在长信殿上的御榻之时,刘盈和曹参,亦或是之后某位丞相之间的天平,务必要处于平衡状态!
若不能保证,那吕雉宁愿自己站在写有天平‘君权’二字的那一端,甚至直接一巴掌掀翻那个天平,也决不允许儿子刘盈的皇位、丈夫刘邦设立的社稷,被一个外姓臣子高悬于空中!
但让吕雉愈发感到心安的是:这都还没正式站上天平,报备儿子刘盈,就已经开始为自己寻找日后能‘压秤’的筹码了
“儿又非执意如此”
“昨日,儿已托少府以此间事,言明曹太傅知之。”
刘盈半带心虚,半带得意的自辩声,终是将吕雉飞散的思绪拉回眼前。
满是疼爱的看了看刘盈,吕雉的笑容之中,便陡然带上了一抹调侃。
“呵”
“托请,少府,言明”
满是戏谑的道出此数字,吕雉欣喜之余,甚至在刘盈额头上轻轻一拍!
“吾儿皇帝之身,果真会‘托请’少府?”
“又少府出身卑鄙,更身无高爵;少府所言,平阳侯可听得进?”
“再者,依平阳侯之脾性,纵少府往而言明,平阳侯亦闻而知之,又可会因此,而心意有变?”
见自己的所有盘算,都被老娘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刘盈只心虚的低下头,不死心的嘟囔了一句:“朝中公卿百官,儿只于少府稍熟”
“除少府,儿实不知还有何人,可担此重任”
对于刘盈的辩解,吕雉自是一个字都没相信。
可也正是因此,吕雉望向刘盈的目光,才愈发带上了一抹异样的光彩。
——少年天子刘盈,为了不和即将成为丞相的曹参起冲突,便提前派同自己关系最好的少府阳城延,去跟曹参提前沟通?
要说这里头,没有刘盈的某些不可告人的用意,吕雉就第一个不相信!
但话又说回来,这件事起码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就是如此!
传出去,也非常具有说服力!
相比起‘少年天子早熟的像个狐狸,这一切都是给曹参布的局’,天下人显然更愿意相信:刘盈这是真不想和曹参起冲突;
只是曹参不识好歹,非要做个倔牛!
即便是能看透此事一二的朝臣百官、元勋功侯,也必然更愿意说服自己,从而相信后面这种解释。
而这,才是让吕雉眼前一亮,更感到无比满意的点
“借‘酂渠’收拢民心民望,立威、立福于朝堂,抚拢元勋功侯之余,又暗诫平阳侯,以制相府”
“便如此,亦不忘粉饰太平,言天下人:此非朕本意,实乃平阳侯执意如此?”
意味深长的道出此语,吕雉便轻笑着望向刘盈目光深处。
“可是临将驾崩之时,召吾儿于长乐之旬月,太祖高皇帝所教?”
闻言,刘盈却只腼腆一笑,面色略带僵硬的坐到了吕雉身旁。
“嗯酂渠?”
“母后之智,果胜儿者远甚!”
“较‘萧何渠’,酂渠,确更悦耳些”
见刘盈答非所问,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吕雉目光中的欣赏,终于是逐渐趋于极致。
“不错”
“不错”
满是深意的对刘盈笑着点点头,吕雉终是浅笑着正过身,满怀欣慰的望向殿外。
“若汝尚在世,见吾儿今日之雄姿”
“呵”
“仁弱之君”
如是想着,吕雉只笑着摇了摇头,从御榻上起身。
再对刘盈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刘盈的头侧,吕雉便一言不发的回过身,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
在这一刻,吕雉的脑海中,也只有一句话。
——仁弱之君?!
笑话!!!
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