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愈发扑朔迷离的事态,惹得丞相萧何都有些坐不住,只能站出身,来到了长乐宫外。
而在临将老死的丞相萧何,也被一句‘太后抱恙’堵在长乐宫外后,惶惶不可终日的朝臣百官,终于后知后觉的来到了未央宫外。
得知此事,刘盈自是‘迷茫’的来到宫门处,紧接着,便是朝臣功侯声泪俱下的恳请刘盈:劝太后稍息雷霆之怒,收了这好大的神通。
而对此,刘盈给出的答复却是:朕刚好也打算去趟长乐,诸位公卿,不如就一起吧?
不出所有人的预料,在朝臣百官、元勋功侯打着火把,紧跟着刘盈的御辇,来到长乐宫西宫门外时,仍旧是被拦在了宫门外。
幸好刘盈得以入宫,众人纵是心怀忐忑,也算是暂时稳住了心神。
在长乐宫大长秋的引领下走入宫中,踏过长信殿的高槛,刘盈不出意外的看到‘抱恙’的母亲吕雉,正怒不可遏的坐在御榻之上。
似是撒发着寒霜的双眼微微眯起,眉头更是被锁紧,右手撑在额角之上,气质突出一个一个‘生人勿进’的冰冷!
好在刘盈不是‘生人’,轻手轻脚走入殿内,便朝吕雉微微一拱手。
“母后。”
乖巧轻微的呼唤,终是让吕雉从郁闷的情绪中稍缓过神,缓缓抬起头,看到刘盈那小心翼翼的面庞时,纵是余怒未消,吕雉嘴角之上也不由涌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皇帝来了啊”
语带轻松的招呼一声,刘盈便已是乖巧的走上前,规规矩矩坐在了吕雉身旁。
却不等刘盈开口,倒是吕雉先发出一声哀叹,旋即自然地拉过刘盈的手,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打起来。
“唉”
“朝中政务繁杂,又秋收方毕,岁首朝议在即;”
“偏此朝堂辛碌之际,兄长又生事端,徒惹朝野动荡”
听闻吕雉此言,刘盈也不由低头一笑,不忘轻声宽慰起烦躁的母亲来。
“母后息怒。”
“儿常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此虽似杨朱唯我之论,甚不可取,然亦当乃人之本欲。”
“舅父为本欲所趋势,虽德行稍有缺,亦不过人之常情而已”
听到刘盈前半句话,吕雉只怪异一笑,待听闻这后半句,面容之上,竟稍涌现出些许尴尬之色。
——于内,吕雉自是可以大义凛然的呵斥、惩治族人,乃至于亲兄弟,且毫无心理压力!
但于外,吕雉终还是吕氏的天
吕雉同自己的宗族,虽不能算是完全‘一荣俱荣’,却也是绝对意义上的‘一损俱损’。
若是吕雉倒了,那受吕雉庇荫的吕氏,自然是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反过来,若是吕氏做了什么坏事,那作为吕氏的‘大家长’,吕雉自也会蒙羞。
尤其是此刻,被自己的兄长坑了好大一把的亲儿子,竟反过来替兄长解释说‘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时,吕雉也愈发感到羞愧起来。
神情僵硬的沉吟了好一会儿,吕雉才勉强从那尴尬、羞愧的情绪中回过神,颇有些生硬的将话题一转。
“经此间事,建成侯再为九卿,便恐有不妥。”
“吾亦已罢其郎中令之职,令其自省于太庙”
轻声道出此语,觉得心中的羞愧稍缓解了些,吕雉便长舒一口气,似是随意的问道:“依吾儿意,当以何人继郎中令?”
却见刘盈闻言,似是为难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终无奈一笑。
“以舅父为郎中令之时,儿便已言与母后:非吕氏为郎中令,儿皆不得安眠于宫中。”
“然今,舅父不甚行差就错”
话说一半,刘盈便似是想起什么般,神情满是迟疑的纠结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得到老娘‘大胆说’的眼神示意,刘盈才满是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母后以为,若以洨侯产为九卿”
“嗯”
“洨侯稍年弱,为九卿,恐或使朝堂横生物议”
说着,刘盈又自顾自摇了摇头,终讪笑着抬起头:“儿,愚钝”
“舅父为母后所罢,洨侯年弱,诸吕子侄之余者亦类洨侯;”
“然除吕氏,儿又实不知另有何人,可堪郎中令一职。”
“此事,恐还当辛劳母后,择一良选以任之”
言罢,刘盈仍带着一抹乖巧地笑意,顺势从御榻上滑下,在吕雉腿边跪坐下来,轻轻将脸颊靠在了母亲的膝侧。
不知是被刘盈这久违的举动所打动,还是被刘盈方才的话所刺激,吕雉才撇下片刻的愧疚,只一时间再度涌上心头。
神情复杂的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膝侧,那顶着刘氏冠的小脑袋,吕雉的面容之上,嗡时便被一抹愧疚、唏嘘、感动所组成的复杂情绪所占据。
“高皇帝尚在之时,未留肱股之臣与吾儿?”
刘盈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
“去岁,吾儿亲征而平英布之乱,未于行伍觅得俊杰之才?”
刘盈又是摇头连连。
就见吕雉又是悠然一声长叹,手不住地在刘盈头上轻抚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吕雉才终是收回手,轻轻捏了捏刘盈的脖颈。
待刘盈意犹未尽的回过头,就见吕雉温和一笑。
“吾,知之矣。”
“皇帝这便出宫,令公卿各自回府吧。”
“不数日,便乃岁首朝议。”
“诸般事务,便皆于朝议之时,由朝公百官议决。”
闻言,刘盈仍是乖巧一点头,从地上站起身,规规矩矩拜别了吕雉。
但在行礼过后,刘盈却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欲言又止的磨蹭了好一会儿。
“直言便是。”
老娘温柔的语调,似是让刘盈稍壮起了胆,便嘿嘿傻笑着抬起头。
“倒也无甚大事。”
“只儿闻母后为舅父所恼,恐母后怒及伤身”
说着,刘盈便憨傻的挠了挠头。
“即母后无妨,儿,这便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