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整个王帐之内,都被一张张鲜血直流的骇人面庞所占据,王帐中央跪着的那几人,也终是被萨满祭司手中的骨刀割开喉咙······
——在长城以南,无论是民间百姓,还是朝堂中央,只要是祭祀、祈福,便大都意味着祈求和平、安康;
即便是大军出师前的祭礼,也同样会带有满满的‘不得已而为之’的意味在其中。
但在草原,尤其是在匈奴人统治下的草原,活人献祭,却永远只象征着一件事。
——战争。
一场不死不休,拼着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必须取胜的战争······
·
“也不知那左贤王,此刻作何感想;”
照例站在马邑城头,将目光撒向城外,正监督奴隶炮灰攻城的匈奴本部骑士,靳歙澹然的面庞之上,也不由涌上一抹唏嘘之色。
——武州塞重归汉军掌控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马邑方圆数百里的区域!
而城外的匈奴人,明明已经得知退路已绝,却依旧没有停止进攻。
即便每天的战斗,都是让奴隶炮灰去送死;
即便每个死去的奴隶,都只会耗费汉军三五支箭失;
即便这样无意义的进攻,根本无法对马邑造成任何威胁,匈奴人,也还是在急需进攻。
至于那些非奴隶、附从部族的本部骑兵,如白羊、折兰等部的士卒,却从那一天开始,便再也没有进入过距离马邑二百步以内的范围。
就好像他们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战斗,而仅仅只是为了站在奴隶、炮灰们的身后,逼迫着这些可怜的奴隶,到马邑城下送死。
看着城墙下,一个接一个倒下,却仍目光麻木的向城墙重来的奴隶,靳歙的面庞之上,也不由闪过一丝不忍;
只是这一抹不忍,却和后世的圣母白莲花,扯不上丝毫的关系······
“多好的力役啊······”
“若是能将这些奴隶都带回关中,恐不过三五年,便又能多出一条郑国渠······”
面色如常的发出这样一声感叹,靳歙也不忘昂起头,对远处的军官挥挥手,示意弓弩停止射击,把奴隶炮灰们,交给墙头的刀盾去收割。
——匈奴人不心疼的奴隶,靳歙自也同样不心疼。
尤其是过去几日的战斗,更是让靳歙萌生出了‘杀死这样一个炮灰,根本不值得射出一枚三棱箭’的念头。
这样的认知,或许多少有些托大;
但靳歙能有这样的认知,也着实是因过去几日,匈奴人几近于无的攻城力度所导致······
“匈奴北蛮~”
“究竟意欲何为?”
略有些困惑的发出一声自语,便见靳歙不由稍侧过身,望向一旁的羽林校尉全旭。
“胡已知武州之失,本当乱作一团,亦或彻夜遁走;”
“今却久滞于马邑,卷恋不去,又日日驱奴卒攻城,平白与我武勋?”
“——此欲使某轻敌,而后破马邑?”
“亦或北蛮自己无路可逃,方有此怪异之举?”
听闻靳歙此问,一旁的全旭也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从前天,匈奴人驱赶四千多名奴隶,却没能攻上一段只有几百名汉军士卒把守的城墙之后,全旭麾下的羽林校尉,便已经自觉得脱离了战斗。
因为这样一场仗,根本不需要羽林校尉插手!
用后世,经常出现在篮球比赛中的话来说,就是这场战争,已经进入了母庸置疑的‘垃圾时间’······
“胡欲何为,末将不知。”
“只末将以为,胡即来,则必有备;来马邑,则必欲攻夺马邑。”
“及今,闻知武州之失,胡只余战、走二策;”
“然往数日,胡战则无力,亦无退意······”
“末将,实在有些思之不明·········”
见全旭说着说着,也摆出一副‘我也搞不懂’的架势,靳歙也不由摇头一笑,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外,正有气无力的叫喊着,朝马邑重来的匈奴炮灰。
“今日,已是第四批了吧?”
“啧啧······”
“成千上万奴卒力役,只一合,便尽亡于城下;”
“狄酋稽粥,竟如此康慨?”
略带戏谑的一句调侃,却惹得全旭符合一笑,便也将冷漠的目光,撒向城外的战场。
接连几天的战斗,几乎已经将这片大地彻底染红;
但那些死在城墙之外的匈奴炮灰,却至今没有人去敛尸。
倒是城内守卒射出去的三棱箭,被侥幸存活下来,并原路退回的奴隶们顺手拔走,让城内汉军将士好不心疼。
——一支三棱箭的箭头,可是有好几两铁!
就算不考虑这些铁的价值,一想到未来,这些被自己射出去的箭失,有可能被匈奴人射线汉军将士,城内守军将士们心中,只一阵说不出的别扭。
至于城墙外约二百多步的位置,负责督战的,依旧是楼烦弓骑;
只是这几天,这些楼烦弓骑无一例外,身上都没有携带长弓。
本该悬挂在马车的箭簇,也并没有出现。
只一个个衣衫破烂的楼烦骑士,骑在一匹匹光熘的战马之上,远远看着奴隶炮灰们,冲到城墙下送死;
每攻击一个多时辰,便又会召集奴隶们退去,收走奴隶们收集来的三棱箭,便再次整顿军心,进行下一次攻城······
“胡此为,莫不欲诈我汉家之箭?”
“嘶~”
“——弩卒一人,易汉箭三、五······”
便见靳歙突然发出一声疑问,话还没说完,便目光呆滞的看向城外;
待全旭也循着靳歙的目光,望向城外那名跌落下马的楼烦骑卒,却发现在那人跌下马之后,根本没有其他楼烦骑卒上前查看。
非但没有上前查看,那‘楼烦弓骑’摔下马之后,也久久没能从地上爬起······
看出异常,城墙上的靳歙、全旭二人稍一对视,便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
“金蝉脱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