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梦(一)(2 / 2)

“是。”他略一低头,以示敬意。

她依旧盯着他,对着不停止脚步的背影无比认真的开口“我改变主意了。没有人规定吃肉的人是有罪者,规矩记在心里就好。”

“虽然这句话不会让你高兴,但是…你的心快回来了。”

“趁我还没有生气,你还是快些选吧。”

“好。”他显然带了笑意。

身后随行的人上前一步,低眉顺眼地问“大人,需要我锁上您的房间吗?”

她微微皱眉,语气依旧温柔“我似乎没有给你下达这样的任务,你不知道揣测圣意的后果吗?”

“大人请息怒!”

“罢了,去侍候我的花园吧。”

“是……大人。”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已经上楼的身影。

一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衣服。

“大人?”

“怎么了?”她扭头稍微低了些视线,脸上染了点笑容。

“大人,我有个问题。”

她不语,示意对方继续问。

“大人为什么要建这么多空房子?不是没有人住吗?”

“会有人的,不是现在而已。”

“就像那个大哥哥一样吗?”

“……或许是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回来。”

“那等他们来了,再收拾他们的房间不行吗?”

“穆也,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等事情都发生了,就来不及了,况且,这是一种敬意,铭记总比忘记好。”

“我知道了,妈妈。”

“我说过,不要以这个称呼叫我。”

“对不起,大人。”小穆也连忙抱紧了自己的玩具,低下了头。

管家快步上前“大人,他选了……您的房间。”

她将视线从穆也身上移开“是吗?”

“需要重新……”

“我刚才让一个人去侍弄花园了。”

“是我多嘴了,大人。”管家微微低头,但显然不卑不亢。

“再准备一个枕头到我房间去吧。”她蹲下身子,示意穆也把玩具给她看看。

那是一朵不会死亡的标本。

一朵漂亮的黑色鸢尾花,但又与寻常的鸢尾花不同,它的花蕊像藤蔓一样。

“是。”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她问道,不知是在问谁。

“是黑色鸢尾花,妈……大人。”

她又问道“穆也知道黑色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穆也沉默了一会,摇了摇脑袋。

“无望的爱。”她摸了摸穆也的头,“回去完成你的功课吧。”

“哦。”穆也的眼神暗了暗,“愿您喜乐,大人。”

她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愿你喜乐,穆也。”

“为什么选那间?”

“因为那间最没有人情味。”

她沉默了一会,笑道“你很聪明。我带你去花园转转吧。”

“我记得你们的文明中有一样已经消失的奇迹,叫做空中花园?”

“蒽。”

他们转过墙角。

“如果它还完好,是不是那样?”她的手指向那座悬浮物。郁郁葱葱,百花齐放,流水从上自下钩成河流,阳光则毫不吝啬地洒落给这里的每一处生机,仿佛一处神迹。

他震撼到无法呼吸。

“不是的。”他语气落寞,“空中是翻译错误,空中花园只是建造在螺旋阶梯上的花园罢了,不过是看起来像在空中一般。”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们的文明很发达,但对于艺术的灵感实在非常贫瘠。这些,是我取自不同文明的综合品,你们的文明也有份。”她似乎放松了许多,“你们的文明,艺术成就远胜许多高级文明。”

他闷闷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你也清楚?”她疑惑地开口。

“蒽,那些成就来自很久以前。”

她的表情又变得桀骜起来“你们活的像是穿上前进糖衣的……鸦片。”

“下山时的昂首挺胸?”

她点了点头“真是悲哀。”想了想又道,“我应该去看看你们的祖先,他们的进化一定很有意思。”

“你看,这棵树好看吗?”她伸手指着花园最中央的树。

其他的植物都有人专门看顾,唯有这“棵”树,占据着最好的位置,却无人看管。饶是如此,它银白色的叶子和黑红色花还是散发出一种无比神秘的高贵之感。

“不好看。”

“那这棵呢?”她又指向一棵再平常不过的桃树。

“比那株好看得多。”

“你怎么这么喜欢低级的生物。”她皱了眉,“那是我最喜欢的树,若非它今天花开的好到令我愉悦,你的下场就和他们一样了。”

“可能吗?”

“不可能,因为它每天开的都很好。”

他转过身,与她对视。

“女王会被骑士左右吗?”

“不会。如果存在,那是一种假象。是女王特赦的假象,女王默许的假象。”

她的声音像树上的鸟儿,带着点分辨不清的笑意,然后与他对视。

他俯下身,托住她的腰身,贴上了那双早已渴求的唇。

她就那样睁着眼睛,对视着他的眼睛——和王姐一样红色的眼睛——除了呼吸,她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也几近没有一点波动。

直到他松开她。

她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他很清楚,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绝对的理性。

“好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吗?”她问道,不带感情的、像风一样温柔的距离,“王姐对我说,这是我回家的最后一条路。她说我播种的是根。是果却不是因。只有因来,它才能真正长成母土。”

“那你找到因了吗?”他顺着问道。

“找到了……”

“但我带不回来。”

“你的文明只教给了你这些东西吗?”

她一怔,随即带了些薄怒“收回你刚才说的话,你惹怒我了。”

“我拒绝。”

“你还有一次机会。”

他平静地与她燃火的眸子对视,正如她刚才一般淡漠。

她脸色并不好看,但依旧语气和婉缓慢“我最讨厌低级的文明,因它庸俗的思想,对高不可攀流露鄙夷。”又如同碾碎骨头一般开口,“一切形式主义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