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在逍遥谷中洒下一层薄薄的金光,静谧如斯。
秦徵闭关的地方,在半山腰一个山洞中。
这个山洞,是秦徵的两个徒弟方元和南宫珩亲手凿出来的,南宫珩在其中设置了几层机关。除了方元和南宫珩之外,就只有秦徵和秦忆如父女知道怎么解。
若是强行闯入,就会落入必杀的陷阱。
秦忆如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个药瓶,站在山洞外面,脸色阴晴不定。
她猛然回头,就见虞澍和另外一位老者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虞澍眸中含笑,对着秦忆如轻轻点头,示意她放心大胆地去。
秦忆如收回视线,手握紧又松,眼眸微黯,打开了山洞入口的石门。
看着秦忆如的背影消失在黑魆魆的洞口,虞澍身后的老者皱眉说“万一她刚刚是假装的,进去之后跟秦徵通风报信,一起出来对付我们呢?秦徵的实力,我们敌不过!”
虞澍冷笑“不会的,我了解她。”
秦徵是个武痴,原本练功即将抵达巅峰,专门去寻了南宫珩回来为他守关,结果最终冲关失败,受了严重的内伤。
彼时虞澍人设完美,还帮秦徵医治,他已经恢复了,如今再次冲关,到了紧要关头。
秦忆如看到盘膝打坐的秦徵,脚步一滞,神色迟疑。
其实秦忆如想过,她可以跟秦徵说,虞澍在外面,要对他们不利。然后,秦徵带着她出去对付虞澍,以秦徵的实力,不是没有胜算,至少父女俩可以平安离开。
但,虞澍的话,让秦忆如心动了。
当初南宫珩的事,秦徵没有维护秦忆如,让秦忆如心中一直有芥蒂。在她看来,若秦徵真疼她,就该想办法成全她跟南宫珩在一起,而不是阻止这件事。
南宫珩娶叶翎这件事,让秦忆如夜不能寐,郁愤难平。她表面安分,是因为秦徵不肯帮她,无计可施。
断情蛊是什么东西,秦忆如并不懂,但她知道,南宫珩体内的毒很麻烦。假如她跟虞澍合作,真的能够得到南宫珩的话,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错过,就再不会有了……
“爹,别怪我……”秦忆如微不可闻地说着,低头,打开药瓶的塞子,伸手一拂,一缕轻烟朝着秦徵的面门飘了过去。
秦徵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雾,双眸紧闭,面色泛红,到了突破的紧要关头!
突然,一口血喷出来,秦徵的眼皮颤了一下之后,歪倒在地,人事不省,嘴角不停地溢血,面色瞬间煞白如纸!
秦忆如的双手颤了一下,猛然收紧,眼眸坚定。她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抹过自己的脖子,在上面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秦忆如没有处理伤口,拿出一块帕子,把匕首擦干净,收起来,然后,才朝着秦徵走去。
地上的血迹触目惊心,秦徵在关键时刻中了强效迷药,练功被强行打断,内息紊乱,内伤比上次更重!
秦忆如握住秦徵苍老的手,把秦徵背起来,走了出去。
虞澍看着秦忆如把秦徵带出来,秦徵的面色已经说明了一切,不出虞澍所料。
虞澍缓缓地笑了起来,看到秦忆如脖子上正在流血的伤口,虞澍挑眉“小如,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秦忆如背着秦徵,走到虞澍面前,冷冷地说“第一,不准伤害我爹,第二,帮我得到南宫珩!你若是敢食言,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虞澍点头“当然。”
但他心中嗤笑。伤害秦徵的,可是秦忆如自己。秦忆如在他面前放狠话,不过是不自量力罢了。
“是你抵着我的脖子,胁迫我打开机关,我不肯,你打算放火,将我爹闷死在里面,我为了救我爹性命,只得低头!”秦忆如冷冷地说。
虞澍闻言,哈哈大笑“小如,老夫早就知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这样,等你爹醒了,非但不会怪你,反而会更疼你的!老许,按照小如说的,把这里布置一下!”
“是,主子。”另外一位老者领命离开,不断来回,搬了很多干柴过来,把山洞周围全都堆满,还在山洞入口处,留下了点过火的痕迹。
“小如,这样,你满意吗?”虞澍问。
秦忆如看了一眼说“不给南宫珩留话,他怎么知道我们被抓了?”
“当然。”虞澍挥手,对着身后说了两句话。
许姓老者上前,拔剑在石壁上面刻了一行字。
“老秦和小如被老夫请去喝茶,阿珩,我们后会有期!”
“小如,你脖子上的伤,不处理一下吗?”虞澍似笑非笑地问。
“不必,我跟我爹一样,是人质,没有机会处理伤口。”秦忆如摇头。
虞澍拍了拍手“老夫现在真的有点欣赏你了。小如你放心,老夫会配合你的。日后跟随老夫,你想要的,都可以得到!”
一刻钟之后,逍遥谷中再次恢复了静谧。
方元走的时候,晾晒在小院屋檐下的肉干,在微风轻拂之下晃动着。
秦忆如没有带走逍遥谷的任何东西,就连她的武器都被刻意扔下,完美营造出一副她跟秦徵一起,被虞澍抓走的样子……
三日后,秦徵幽幽醒转,感觉丹田刺痛,四肢无力。
他对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记忆。苏醒的一刹那,还以为自己身在逍遥谷,练功又出事。
只是睁开眼,看到周围的环境,明显不是逍遥谷。秦徵的手动了一下,就听到了铁链清脆的撞击声。他的四肢都被粗重的玄铁锁链束缚着。
秦徵微微晃了一下昏沉的脑袋,转头,就见秦忆如闭着眼睛,面色虚弱,倒在他身旁,跟他一样,手脚都被绑着。她的脖子上面,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秦徵心中一沉,伸手去推秦忆如“阿如!阿如!”
秦忆如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秦徵,秦忆如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抓着秦徵的手,哭得泣不成声“爹……都是我无能……是我对不起你……”
“到底发生什么事?这是哪里?”秦徵对当下的处境,根本一头雾水。
秦忆如哭着说,她也不知道为何,虞澍跟南宫珩反目成仇,为了对付南宫珩,前去逍遥谷找他们的麻烦。
她说,她武功不济,被虞澍控制住,拿刀抵着她的脖子,逼她打开山洞机关。
她说,她不肯,结果,虞澍竟然让人在山洞外堆了干柴,要点火,把秦徵闷死在里面。
“爹……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爹死……”秦忆如满脸是泪,“都怪我无能,怪我实力不济,我答应了大师兄,会保护好爹的,却没有做到……”
秦徵面沉如水,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虞澍!他疯了吗?他到底要做什么?”
秦忆如不住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那个虞澍很邪门,他……他根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样貌和声音都不一样了!但他声称自己是虞澍,而且知道我们的事!虞澍跟二师兄,明明是师徒,二师兄成亲,他还到东晋去喝喜酒,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秦徵眼眸微缩。
秦忆如说了一个时间,秦徵凝眸“阿珩十日前成亲,这么短的时间,虞澍不可能从晋阳城赶回来!这其中,定有蹊跷!”
秦忆如神色微怔“爹,二师兄是个很善良的人,如果不是虞澍有问题,他们不可能反目成仇的!看来我们以往都被虞澍给骗了,他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今露出了真正面目!”
秦徵点头“应是如此,为父了解阿珩,他不可能平白无故跟虞澍翻脸。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是为了救为父,做得没错,不要自责。”
秦忆如的眼泪又下来了“我只恨自己,以前爹让我练功,我总是怕苦怕累,若我再勤奋些,实力跟二师兄那样,这次或许就能救爹,不会出事了……”
秦徵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阿如,不要这样说。你的天资和实力,在年轻一辈的女子之中,已经是佼佼者了。是该为父保护你的,却让你置身险境。”
“爹……”秦忆如神色动容,“若是有机会逃出去,不用管我。我的命,是爹给的,只要能救爹,我什么都愿意。”
秦徵眼眶微红“阿如,别说这样的话。先看看虞澍到底要做什么,爹会想办法的。”
“呦!可真是父女情深,感天动地啊!”
苍老而陌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秦徵凝眸,就见一个白发老者走了过来,并不是他认识的虞澍。
“老秦,不认得老朋友了?”虞澍冷笑。
秦徵眸光一凝“你不是虞澍,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虞澍,这件事说来话长。”虞澍盘膝在不远处坐下,看着秦徵和秦忆如,跟他们讲起了神奇的转生蛊。
看着父女俩不可置信的神情,虞澍哈哈大笑“我已经被南宫珩杀死了,但他杀死的,只有我原来的皮囊!事到如今,本尊也不想再伪装什么了!秦徵,本尊跟你无冤无仇,要怪,就怪你的好徒儿吧,是他害你!你猜,他会不会为了救你,不惜一切代价呢?”
“你这个阴毒无耻的贱人!枉费曾经阿珩把你当师父!”秦徵一脸怒意。
“是啊,你这个师父,还是本尊介绍给南宫珩的,因为你的武功是真的厉害。可惜,有什么用呢?”虞澍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秦忆如。
秦忆如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慌乱。
不过,虞澍并没有揭穿她的打算,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徵和秦忆如说“你们倒也不必太担心,本尊的目标是南宫珩。你们能不能得救,看南宫珩对你们,到底有多在意了!”
虞澍话落,转身就走。
秦徵凝神,隐隐约约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山洞,空气潮湿,光线幽暗。秦徵猜测,附近很可能有个瀑布。
秦忆如神色惊惶“爹,那个虞澍,他……他太邪门了!二师兄真的会救我们吗?”
秦徵摇头“接下来的事,走一步看一步。阿珩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虞澍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做那样的事,早晚遭天谴!”
“爹……你不会怪二师兄吧?要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秦忆如沉声说。
“阿如,你太天真了。如今知道了虞澍的真面目,就算这次我们没有因为阿珩而落难,早晚也会被虞澍毒害。他的性格,和他要做的事,注定了跟他有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况且,阿珩没有错!他才是最苦的那个!”秦徵深深地叹气。
秦忆如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二师兄是无辜的,我是怕爹迁怒于他,没想到爹看得这么通透。虽然爹说要把二师兄逐出师门,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不管爹这个师父的!”
秦徵摇头叹气“希望阿珩和阿元,不要落入虞澍那个老贱人手中啊!”
云雾缭绕,瀑布飞流直下。
这里是新的神医谷所在之地,距离西夏都城西凉城,只有两日路程。
原本的神医谷,如今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房屋都被烧毁,所有的药材都被带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楚明泽此时尚未归来,但虞澍转生成功之后,南宫珩和叶翎就失去了先机。即便他们派人去神医谷,去老妖婆所在的那个地方,去逍遥谷查探,都注定是来不及的。
这一局,虞澍被逼转生,失去了一身高强的武功,失去了经营多年的神医谷,和他完美的名声,完全暴露,被逼到了这个地方。可谓损失惨重。
但南宫珩体内的断情蛊,被虞澍设计抓过来的秦徵,又让虞澍手中有了对付南宫珩的关键“武器”。
已撕破脸的情况下,接下来虞澍再无顾忌。
南宋西部。
易容乔装的宋清羽和南宫珩,并肩骑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辆马车。
看到出现在视线中的湖泊,两人加快速度,到湖边下马。
环顾四周,宋清羽神色怅惘,忍不住感叹一句“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这个地方,跟他们八岁那年来的时候,看起来没什么差别。
但事实上,还是有差别的。
湖边他们曾经用来晾衣服的小树,如今已经变成了参天大树。而当年两个结伴流浪的小小少年,如今比原来的小树都要高了。
“到了吗?”温敏掀开车帘,往外看,笑着说,“这里风景可真好。”
薛氏看到那个湖,眼底却闪过一丝哀伤。因为这个地方,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