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往事,我也不甚清楚具体的时间,我族一直没能完成对时间的解答。”载弍一会儿看看前面,一会儿看看后面,他想要竭力避免一切与异族人相遇的可能,“但可能在我出生或出生前,在我进入我族系统,执行解答时,世界问题探索的失败我就已经听说了。”
“我翻了很多玻璃书,玻璃书对时间写得也不甚清楚。”
“大多玻璃书只记录知识的更替,很少会尝试记录准确的时间。”
他们没说几句,跨过一道裂痕,便已来到齿轮人上代舰船的面前,眼见历史消灭了所有还能说话的生灵后无情的留痕。
它已覆灭,便已荒老。
根据玻璃书,齿轮人上代的战舰与死或生号打造的方式相近。或许是当初齿轮人的冶炼技术还不过关,或者缺少了某些特别的要素的缘故,如今这船壳的表面已经无法做到对外全遮挡,而裸露出了内部工作的齿轮、转轴以及其他器械的模样。
所有的器械在半透明的墙下,若隐若现,好像可以看到更深处的走廊与齿轮人们起居的生活,但仔细望望,却多是倾塌与断墙。
内里的结构已经被彻底震坏,而这艘船,也已经失去了它全部的功能。
“不一定是当时的技术不过关。”载弍对少年人的猜想给予了补充,“可能是某一处结构被破坏了,因此整体的性质发生了改变,不再能完成原本的工作。”
顾川伸手,抚过船壳的锈迹。
船壳斑驳。它被水母遗弃而搁浅后,命运便无声地消失在这片苍茫的船墓之中,与其他不知来处的无机造物一起,等待火焰烧却的终结。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
“能找到开口吗?”
“上一代的船可能用的不是子母物质……”
等绕个圈子,便抵达了玻璃书上写着的侧门所在的地方。这艘船的侧门被锁死了。内部的锁形也随着功能的坏缺而映出壁外,为人所见。
“这里不行。”
顾川敲了敲门,又用子母物质尝试感应,但无反应。
他刚要走,却看到了一行铭刻,那是和死或生号一样,由过去的齿轮人在船壳上留下的一行话。
少年人看到那行话的意思是:
“我们,定将完成我们的使命。”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载弍正看着他。他说:
“当时,我的族人们都很积极,他们认为所有的问题都不困难,我们的使命很快就能完成,只需要再几代的努力就足够了。这一代不行,那下一代一定行。”
“秭圆和我说过一点,她说过拆解了自己而制造了她的人对她说过的话。”
顾川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说完,就默默跟上了载弍的步伐。
他们继续绕着这上代的世界问题船舰走,只见到除却中间严重的断裂外,还有好几处明显的崩溃。
承重的结构被几度毁灭,因为中间曾经由水母们易手,又可能被其他异族使用过,他们无法对此做出更多的判断,只能目睹碎片与瓦砾填充了它死后的时光。
少年人敲了敲瓦砾,认为他们没那个能力,也没有时间挖开,只能再寻其他的出路。
他想了片刻,从这中断的地方,两手抓住突出的碎石,然后双腿一蹬,连爬带跑,一下子冲到了这艘大船的顶部,面见了云端熊熊的火色。
没有遮挡的高处,一览无余的红光,将他的影子拉成细长的一条,消失在废船的边缘。
他往下看了看,载弍也已经向上爬了。
“我记得这船设计上可能也有舱门,我觉得还是找一找顶部舱门吧。”
顾川来前看过玻璃书,是做足功课的。
载弍爬上来后,点了点头,双目环顾四方。由不知多少东西、又是什么东西堆积而成的空岛上充满了遮挡视线的障碍物。他总觉得那些障碍物里,那些倒陷而开出的天然的洞穴里有徘徊的人影
他便稍微低下了身子,几乎是伏倒在船壳上了。
“你是真不想和异族人接触呀!”
顾川一边说,一边也伏倒在船壳上。火烧的云光将他的背部染成一片琥珀与鲜红的颜色。
他们在船壳上匍匐爬行。接近透明的船壳下,那些照明机关真实的样子便向他们展现了。
顾川第一次地看到了局部照明灯的真实原来是被齿轮所支撑的玻璃珠子。
一颗又一颗的玻璃珠,有序地排列在船壳的底下,仿佛一盘为时已长而几近下满的棋局。
而其下的齿轮密密麻麻,组成了一道完全不同的新的墙体。
而光透过了金属,在齿轮的小缝里重新成像。
他们继续往前爬,很快找到了过去的舱门。
舱门没有锁死,并有子母物质存在。
载弍震了震子母物质,舱门应声开锁。两人便打开舱门,见到幽幽的底部向上飘出数不清的尘埃。
每一颗尘点都在光下明亮。
而里面是绝无生机的了。
“今天的时间还有一些。”
顾川说。
“那下去看看,可以吗?”
载弍请求道。
少年人便露出他刷得干净的牙齿,笑道:
“好呀!”
两人再不犹豫,径直纵身一跃,连着跳入了这古老的尸体之中。扬起的尘埃扑在他们的玻璃球罩之上,让他们看到了一个腐烂得多的排气室。
“好像与死或生号上的布置并无太大差异。”
排气室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设施。
“设计是相承的。”载弍狮子的脑袋晃了晃,找准了出口,一边走,一边说,“这艘过去的船没有回来,我们就没有幽冥深处的情报,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改进,因此只能靠着想象稍微修补地、沿用之前的设计了。”
不是没有齿轮人提过更激进的设计,但当时世界问题残余齿轮人的氛围已经与最开始出航的时候并不相同了。
他打开了门,门后有汩汩的水声,那是被他们用作“盥洗室”的清洗的房间。
水是从机器里流出来的,在地上汇成了小河,流过了积累的尘埃。在水源的底下,有一条巨大的披甲虫类正趴着饮水。
而披甲虫类的身旁,是一个长角的人形惊愕地望着两个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
在载弍最想探索的地方,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果不其然地、发生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