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不用说完,蛋蛋先生就已经知道这年轻人不言而喻的威胁的意味,他在强迫自己合作呢。
“你这样做是不道德的,何况于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损失!除了……”
顾川拍了拍它的床,手指夹住了它暖暖的小被子。被子自然不是它换洗的——它连个手都没有哩!而是青年人取走统一与他们的衣服在一起洗的。以后,大概率,睡箱,它也要依靠青年人为它整理和洗刷。
不过这也未必是种常态,也许以后他们会开发出齿轮人的某些设备的新的作用,也许就不需要人工了。
这恨不得立刻被吃掉、浑然不惧死亡的蛋陷入苦痛的纠结里。
“你可好好想清楚了。”“之后是要看你表现了。”
顾川说完,拍了拍这颗奇异蛋圆滚滚的大脑袋,随后便转身离开了睡箱旁。这艘船还是太大,依靠几个人想要维护也太过困难,他们的闲暇时间到底是很少的。
大约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那助手齿轮机旋转着自己的四个螺旋桨,一路飞到睡箱的顶上,望了望里面叫它疑惑不解的奇异生物。
蛋蛋先生倒在自己的床上,对这天上的东西睁着自己的小眼睛,说:
“你看我干什么?”
齿轮机振了振自己的螺旋桨,发出一阵怪声,还在空中倾斜了去。
“你这机器狗不是一辈子闲不下来,要做制作者的奴隶,这有什么好笑地?我现在还没有为他们服务,就算是我为他们服务了呢,我也不是像你这样再给主人勤勤恳恳地打工,而是……嗯,我是在施舍一位,嗯,为我洗被子的仆人。”
蛋蛋先生睁着自己的小眼睛,靠在自己的睡箱上,义正言辞地说道。
齿轮机没有和它计较,而是朝载弍的方向飞走了。
齿轮人对它有更高的优先级。
而载弍正要给这小东西派一个新的任务——监视温度。
现在,这古怪蛋生物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再说回我们旅行者们的事情罢。
驶入幽冥的第一天还算是平静的。
主要的现象便在于外界温度的不规则降低。但这件事,引起了精力过剩的年轻人足够的关注。
外界温度的不规则降低,是塔状云内的奇异现象。死或生号小心翼翼,在塔状云底层的外边缘行走的时候,有无数的水滴忽然凝聚成液体或固态的东西,噼里啪啦地砸在死或生号。
连续不断的响声,让顾川想起以前自己在家里倾听外面的雨。
但若是寻觅一个来源,却是寻觅不到的。
因为所有的水滴与冰块都形成在云雾中,是这这塔状云的某处突然开始浓缩凝结,形成了非气体坠落物。
他使用望远镜眺望了不知多少公里外的空间,也只见到云雾蔼蔼重重,没有任何分散消灭的影子。
“温度的变化符合齿轮人原本的观察吗?”
他问载弍。
“你没读玻璃书里的记载吗?”
载弍正在拆箱子,箱子里的东西,他再让齿轮机帮它运输到各个特定的房间中去。听到顾川的问,这狮子头齿轮人就抬起头来说:
“是符合的。温度的不规则变化,主要来自于幽冥物质的特性。在云内,温度的变化就是不规则地。”
然而由于热的传导的关系,在云与云之间,幽冥物质稀少的大气,也被云的温度变化影响,时而掀起可怕的狂风。
风在云之间打旋,又改变了云雾的形状,直如一个个巨大的旋涡,以致于死或生号很难走一条直着的路。
而年轻人们对此也难以控制,只能眼瞧着他们正在离原来的世界越来越远。
而他们很快便发现,他们在船上能做的事情是很少的。
除去那些吃喝拉撒,还有洗衣服扫地之类,一个人能做完,换成齿轮机也能做完的事情,剩下只有维护、学习和锻炼。
他们的生活陡然变得单调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穿越幽冥,假如穿越了幽冥,我们又会抵达什么地方?”
玻璃书的存储室,除却荒冢集,如今还摆满了从齿轮人的基地里捎出来的其他的玻璃书,按照人类的习惯,是个绝好的书房。顾川就摆了一个桌子一个椅子,当做自己的书房。
一整面的墙如窗般反映出外界云雾缭绕、无事清晰的风光。
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初云恰好推门而入,握紧了胸前的飞蛾别针。这少女好奇地说:
“会达到你在那本小册子里说过的事情吗?”
这话叫年轻人哽住了。
“这个呀……”他在思考如何回答,“我说过的罢,那些都是我编的。”
初云扑闪了自己的眼睛。
年轻人继续说:
“那就是假的意思,但也许,我编的这一切在某些地方也可能是真的,也说不定?毕竟世界很大嘛!无奇不有。”
少女陷入了沉思,觉得年轻人说的话很有道理。
她好几天后,才在和蛋蛋先生的交谈中,意识到这是多么狡猾又毫无意义的回答。
值得一提的是,离开六号大云的过程是波澜不惊的。
离开的时候,气流与航运都非常平稳。死或生号被六号大云的液态气态混合物抬高到将近数十米的高位。这是一个危险的事情,因为一旦出了六号大云,幽冥物质的稀薄,会令船体直线下跌,从而发生损伤。
但当时值班,及时发现了这点的蛋蛋先生叫醒了其他人,一起用齿轮人的设备,抑制了水车与水帆的生长。
于是接近离开的几天,死或生号平稳地下降,抵达了足够低的地方,很平稳地驶出了六号大云。
若是比喻成海,那边已经是远离海岸了。
可天上的云雾依旧,看不见月亮。年轻人原本还想观察天文,顿时想法落空。他感到遗憾地来到船尾,观察他们过来的地方。
只见到无边无际的大荒在层层叠叠的幽冥云雾之中,犹如一条笔直的直线。
他们远离了直线。而直线,就像落日城消失在群山背后一样,消失在了永恒的云雾之后。
至于他们的命运,也远离了齿轮人的命运,而与世界的命运逐渐深入到无人知晓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