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弍的步子快了。他知道集市的结构,绕开泄入的沙山,绕着沙山,往库房的方向走去。然后站着一扇原本应是被锁着的门口,载弍一动不动了。
顾川看到他打开库房门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顾川来到他的身后,看到库房里一片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用野蛮的方式撕开的箱子。
“这里发生过一场劫掠。”载弍近乎晕眩地说道,“我看过这些部落互相劫掠后的村子的样子……大多什么都不剩,他们认为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东西就会倾巢搬走,一个不留。”
顾川读出了这齿轮人的愤怒来,他说:
“这群人做得很彻底。他们是知道了解答城发生的事情了?”
“恐怕是的。导师们应该召回了所有在外的齿轮人。他们被召回后,原本在这里聚集的异族们或许也意识到了解答城所发生的事情。”
载弍说。
放在原来,这种大不敬的异族会招到齿轮人的鞭笞。
“这群人不怕你们的报复吗?”
顾川无心的问,却叫载弍顿住了。
狮子头齿轮人低着头,表情黯然。
“他们不用怕,因为我们报复不了他们。”
因为齿轮人们内部还在斗争。就连他们居住了千年的解答城如今还深陷割据,照样有数个问题区域崛起反抗。诚如京垓所说,他原本以为京垓会承担起导师的职责来,但他并没有,而是放任了齿轮人的混乱。
“等到我的同胞们有力量解决一切的时候……又怎么能找到真正的凶手呢?”
载弍低声说道。
“而之后,我们是不会锐意报复的……这不符合‘留存’的原则。”
于是齿轮人建立的秩序一朝错漏,而曾经繁华的市集即成满目疮痍的废墟。这被破坏的一切都让载弍无比的气恼。
在外乡人的面前,他有一种非常的倾诉的欲望,想要对解答城如今的现状进行彻底的批判。但那外乡人早走到另一侧。那胖防护服也已经脱掉了,上身穿着背心,露出少年人精壮的体格来。
他笑着向载弍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帐布。
“要安营扎寨呀!”
这是他们需要合作的第一个任务。
刚刚搞清楚情况的载弍讷讷地答道:
“好,我要怎么做?”
创造或者毁灭,和旅行者们都没有关联,也不是他们应该关心、或者能够关心的内容。
他们只需要在这还能遮风挡尘的地下扎营,休息一天。
齿轮人们不需要食物,但大荒异族中有的是和顾川相近的人种,需要食物,这就在交易的范畴内。因此,市集有食品仓库。
他们粮草原本要从这里靠解答城的威严搬运。但如今告破,粮食也需要重新估计算起。载弍再搜寻物资。而初云则在阴暗的角落中见到了一些会动的东西。那是一种类似老鼠的小型动物。她低下腰来,徒手抓住一只,往后扔给顾川,把正在生火的少年人吓了一跳。
“要……要做什么?”
“不能吃吗?”
“哦……”少年人掂量了一下,“烤熟了应该是能吃的……”
当时,他们都没看见有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在从顶上倾泻下来的沙中冒出了它的独眼,偷偷地望向了火堆上的锅,好似在打量这东西的大小。
在那场巨大的混乱中,有许多异族的奴隶离开了各自的束缚,也有许多原本登记在册的奇异事物就此失踪了。
火堆前,载弍开始气愤地讲起解答城的崩溃与混乱。少年人发出一阵愉快的哈哈大笑来。而少女则趴在临时铺出的草堆上,感到困意涌上了脑袋。
他们已经远离了解答城迷离的人造的光,如今照亮他们的又变回原来摇曳的自然的火光。
火光在三个人的影子的缝隙中透露出来,悄悄地将木屑变成灰烬。
带着火星的灰烬在空中飞扬,吹入了遥远的梦乡。
“到时间了。”
齿轮人所需要的休息的时间与规格完全是一个玄学。最先叫醒顾川和初云的是载弍,载弍精确无误地在解答城的半个标准时前睁开眼睛,然后收拾了一下,又等待了半个标准时,便出声呼唤睡姿难看的两个人。
顾川以为是闹钟响了,一手按在载弍的脑袋上,又往下连续按了好几下,在睡前的最后一梦中迷迷糊糊地说道:
“这铁皮怎么毛茸茸的……”
初云冰凉的手摸入他的腹部,叫他突然一冷,便猛然清醒了。他环顾四周,见到废墟间的万物,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手上还带着从载弍头顶薅下来的毛,无辜地说:
“啊,哦……是该出发了。”
三个人整理好所有的东西,确认没有遗漏后,就大包小包,加上一辆小车,再度地、上路了。
风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小车刮跑。
满天绵延的沙如火灾时候的烟雾,充斥了全部的空间。
渐渐地,他们不再能见到群山与山上的上弦月。
这自然的万物不是在地平线后消失的,而总是被物质淹没的、乃至于最后不可见闻的。也许那永恒的天体还在攀上高天,接近满月,但这也都是见不到的事情了。
“这样的天气,什么都见不到啊!”
物质彻底失去了形状,只剩下了脚下的大地还能感知到真实。
“是的,那么,按照记载,我们就快要抵达幽冥了。”
载弍说。
渐渐地,在那漫过大地的彻底的烟雾中,折射出奇异的金彩,犹如水中倒映的日光,形成大片大片奇异的环带。
无边无际的环带分布在云一般连绵的雾的各处。
所有的东西都在动,没有任何东西不在变化,这就像……流入水中的墨。十几种不同颜色的墨,并且互不相溶的墨,在烟雾中晕散变化,犹如万华镜般,展现出越来越奇妙的景观。
“那是幽冥被月亮吸引并蒸发出来的云。”
他们在云中行走,直到脚下的物质彻底失去了固定的形状,而犹如液体能使双脚深陷,然后在更远处的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彻底失序地奔流。
在无数的气旋之中,在永恒的运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