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村常用披花的花朵作田地的肥料,再把根茎单独摘出来吃。川母每逢农忙时节,就常把把披花的叶片和根茎摘出来撒上卤盐,拌点家门口种的葱,还有发酵得正合适的豆豉,就是一道好的披花菜,披花吃起来有点少见的甜味,要是拌上点肉,那就是说不尽的水嫩香甜。顾川对此记忆犹新。
不过落日城里不兴披花这种堆肥的野菜,初云在逃出落日城前没吃过。
但她不挑食,顾川感觉她吃什么都能活。
“不过,我现在可能也是吃什么都能活……”
他想道。
但他还有饥饿感,也有味觉,既然有好吃的东西,那为什么不吃好吃的呢?
可惜的是没有盐,取水也烦人,只能稍微洗洗,去掉皮膜,扔进锅里开煮。川母说披花花煮出来的汤是极清的,月光洒在这骨片刚开煮里,还算皎洁明亮。
两人都倦了,就靠在一起,躺在草堆上,开始约定由谁守夜的问题来了。他们没有忘记野兽和那做仪式的异族人。
火光在风中摇曳,像是黑暗世界里一场明亮的梦。
“上次你是先守的,这次换我守吧。”
顾川说。
“不。”初云摇了摇头,“不行,我还要再待一会儿啊。”
“为什么呀?”
顾川不解。
“我正在记月亮的位置。”初云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副月出于东山的图。
“月亮的位置有什么好记的?”
“你之前说太阳悄悄落到了地面之下,那你没发现吗?”初云重新睁开她漂亮的灰色眼睛,好像在分享一个绝大的秘密,急促地小声说道,“月亮一直在偷偷地跟着我们!”
“啊?”
“此前……”
初云开始得意洋洋地说起她之前的发现来了。
顾川一开始还在认真地听,她以为初云发现了什么月亮的移动了,但听到一半,这男孩就笑了起来。
“那太阳是不是也偷偷跟着你呢?”
“不是的,太阳不是的……太阳没有那么可爱,它不是偷偷跟着我,而是……”初云蹙眉说,“光明正大地监视我,监视我所有的一切,并且审视我的一切的作为。”
顾川突然说不出话了,他开始为初云的过去感到难过。
永恒的夜晚没有任何声响,荒漠幽静的像是一片深邃的海,水波反射着月光。
月光照在水面上,是清冷而不可触摸的。但照在人与人的身上,好像又感觉到了温度。初云躺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凝望无尽的夜空。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他悄悄地抓住了初云的手。
顾川的手是坚硬的,透着一股血烧似的炽热。初云的小手格外柔弱,碰触起来像是一片清凉的丝绒,随时都会融化。
她侧过眼来,眼中好像有光。初云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顾川:
“顾……你是怎么知道月亮的呀?”
顾川眨了眨眼睛,初云继续说道:
“我们原来生活在一个只有太阳的世界,原来是没有见过的月亮,你用的月亮那个词词根来源于阴暗的古词,我读那本小册子的时候,都没有认出来……”
说到小册子的初云更困惑了。她问:
“你的母亲……和我说过……那本书都是你写出来的,是不是这样的?其实你说的那个冒险家根本就不存在,是不是?”
顾川靠在干草上,没有任何狡辩的心思,他变得格外诚实了:
“是的。”
“可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呢?”
少年人很难解释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自己的前世犹如一场清晰无比的梦,随着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继续,那场梦也越来越远,若非知识确是真的,那么他会怀疑这个前世不过是他的一场盛大的精神病的幻觉。
他忧郁地说道:
“我在梦里梦见的。”
这不算说谎。
这就叫初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她居然信了,并且由衷地感慨道:
“好厉害呀……”
然后又忽地低沉下来。
因为她也想做这样壮丽玄奇不可思议的梦,可她从来没有做到过,估计是不成的。这种做不到,让她明亮的眼中蒙上一层苦恼的阴影。
“唉,我怎么就做不到呢?”
初云烦恼地开始在草堆上打滚了,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叫少年人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水烧开了。
川母没有骗顾川,披花菜的汤果然是极清的,从开煮到煮开,都透明得像是在发月光。
初云吃得急,而顾川吃得慢。
他咬破披花菜的时候,眼睛还看着初云的吃态。这少女因为起劲地咀嚼,鼓起了脸颊,肉肉的,分外可爱。
顾川瞥过眼神,环顾这小小的暂居的天地,漫不经心地扫过初云身后的齿轮机械……片刻后,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又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回去。
他发现这齿轮机器好像比起原来他所放置的位置,莫名平移了数厘米。
数厘米虽短,但顾川的记忆很好。
他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装作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