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离开(2 / 2)

舆存眯紧眼睛,只见黑暗里少女的手中大片大片的空气好像正在形成压缩的姿态,并且在他反应不过来的时间里,形成长条状笔直地冲撞过来。

并在那瞬间,速度击穿了空气的壁垒,一路吹飞乱石,而发出惨烈的啸叫。

这是与“上通天风”所相似的原理。

舆存本可以把顾川转向身前,但他犹豫了一下,便没有机会,只得松手,往一侧闪去。

然后气波击穿水面,顿时水库里积存的水发出爆破的声响,形成数米高浪潮直掀顶上。平息的时分,飞沫如雨,水珠连绵地洒在岸上人的身上。

大片大片的荧丝随水倾落。活在这里的特异的荧虫一个个落入水里,然后奋力争飞。

而从水牢中得以脱逃的殿下没有停手,隔空一拳打向舆存。舆存的身子被刚才的风波擦伤,破了衣服和皮,正是后力未继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不知什么奇物带来的怪力般的拳头,匆忙间举手对抗。

而两手相撞,那可怕的力道就像是大山压来,叫他不能站稳,在地上倒退数十步,几乎是被风势裹挟而倒飞。

“如果能在水里干掉你,那是好的。假如干不掉,那我们唯一的机会就只有……殿下了……”

顾川在一边摔倒地上,被无趾人扶起,他摸了摸自己摔破皮的部位,平静地对舆存说道。

倒飞的舆存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现在知道了,他的所有的说服都毫无意义,这个人、这个少年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要把他打倒,然后走掉。

被吹到地上后的舆存又倒滚两圈,撞到墙上,几乎失去行动能力。他颤颤巍巍地想要把上通天风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

但殿下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手中有风,对着他的脑袋。

“能达到上通天风一样效果的是……空心脂吗?”

舆存的手僵在了那里。

“我只知道空心脂确实出现在我的医疗名单之中。”

殿下平静地说道。顾川在殿下身后大叫道别杀他,殿下就只是一个手刀砍在舆存脆弱的颈部。舆存不能抗住这股压力,顿时失力倒地。

他趴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向这已经与冕下愈行愈远的奇物人,还想要把她劝回:

“但你要知道,你想帮他逃狱,只会叫他成为冕下的眼中钉。你会害死他的。”

“我会把他送出去,这是我决定好的事情。”

殿下撂下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

舆存咬牙大喊道:

“慢着!你难道不知道落日城之后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是他的容身之地吗?他会因为你遭到冕下的追杀,直到他被彻底清除为止!”

殿下的步子迟疑了。

她想到了在她短暂生命里替冕下传达命令去杀死的、或追杀的人了。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大多到了最后会跪着求饶,祈祷冕下的原谅。

而冕下从不原谅任何人。

她只给人一次机会。

只是这时,一种温暖的东西覆盖在了她冰冷的手上,叫她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她侧过头去,是那逃犯。顾川抓紧殿下的手,正色对舆存说:

“老东西,落日城这地方可太小了。你和我说落日城很大,那我倒要问你,你知道世界有多大吗?你见过世界的边缘吗?你见过日照大河流出的与最后流入的东西吗?”

舆存愣住了。

“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落日城里、还有落日城辖区的无数各不相同谁也不知道的村落里,也没人见过。哈哈,最大的世界隐藏在一片黑暗里。难道落日城就能管到日照之河以外的流域吗?我们甚至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样子的呀!”

“呵呵……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你这傻娃娃画了个沙盘,对冕下说还有落日城以外的地方……”

舆存咬牙切齿。

“是我。”

顾川扬起眉毛,大方地承认道。

舆存的手抓着地上的石头,想要把自己撑起来,但他一个无力就又倒在地上,他的牙齿里都是血,他恨恨地说道:

“但你知道吗?古时候把这里叫做太阳最后落下之地!冥冥之中的世界早已安排好了,太阳最后落下之地就是我们唯一能够安详居住的土地,由我们掌管,只有这里的野兽与果实、鲜花与树木,是属于我们的。而落日城以外的地方都是蛮荒,都是可怕的蛮荒!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可怕的威胁!我们也不能去,绝不能去!你在怀疑人类先祖的智慧吗?你的狂妄注定会要了你的命!”

“可你不是还没见过吗?门可没上锁呢!”

少年人真诚、微笑地回答道。

“这是经验的教训!你再这样思考,你就会失去在落日城里受到庇护的资格!”

他拼了命地说话,结果他身前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个人带着殿下一起游在水中,向他所见不到的黑暗深处游去。

他们没有任何的犹豫,轻快地像是奔波在乡间宁静的小路上。

而舆存突然发觉自己的一切争吵对于他们而言,好像都是已经知道了的路边的石子。石子固然阻路,又难以毁坏,但只要跃过就好了。

舆存悲哀地低下了自己的脑袋,默默诅咒这叛逆的小鬼。

走的时候,殿下的小手依然被顾川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水库确实有个出口,但是被阻塞住了。只是在殿下领会到了身上的某种奇物的使用方法后,情形就变得大不一样了。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堵塞的淤泥化为灰烬,而水流一空,水珠飞溅。隐隐约约的,可以见到从通口那一边流入的光芒。

然后三人游在水面上,顾川问殿下:

“准备好了吗?接下来要潜水看一看了。”

殿下盯着他的眼睛。这少女的心思还全在刚才的话语之中,她还在想落日城的外面是什么样的。别说落日城的外面,她从来没有出过禁令宫,只能隔窗远望。

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嗯……”

“那就要上了呀!别害怕,世界正在向我们招手。”

于是顾川一笑,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牵起殿下的手,又牵起无趾人的手,然后一起、毫无惧怕地没入了上淮清澈的水流之中。

水流在万里停泊的船下呜咽,岸上的人们无知无觉、只在抱怨天气差到了极点。

那时的淮水在一片烟雨濛濛之中。这养育太阳最后落下之地千年与万年的河流的波浪在雨中缓慢地掀起与伏下,犹如熟睡的母亲温柔的胸膛。

而人正要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