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岸子哥?”
与此同时,川水银行正在营业之中,日照村人们同样忙碌不已。
河岸正准备去亲自面见又一位大的存款客户,想要挽留他千万别转移存款,已经在准备马车出行,正在书房里,一边喝水,一边等待。
书房里除却河岸,还有山桃。山桃这女孩子活泼,但却很爱读书,便在书房里读那些顾川抄录下来的德先生的小册子。她当时恰好看到顾川在关于计算钟工艺的小册子上的注解,就想到顾川如今可能正在觐见落日城那从未谋面却无处不在的冕下,她就读不下去了,再怎么样也读不下去。
她抬头叫了河岸一声。
河岸就转过头来,看山桃:
“怎么了?”
山桃在川水银行里,是负责培训女孩子,她算是有灵性的,把女学徒们都团结了起来,成立了许多规范,也算是有点管理的灵性。
山桃撑着自己的侧脸,想到大家伙的命运都悬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忍不住在永恒的暮光中叹了口气:
“川哥带去的到底是哪三件礼物呀?他都没告诉我,你知道吗?”
河岸是知道的。
“他没说吗?那可能是为了保密。主要是那几件物事可耗钱了……我想想,我记得其中一件是个大的钟表,只要一启动,里面摆着个机械小人会开始写字。”
山桃睁大了眼睛。
“这是……他请的那几个机械匠人一起做的吧,我记得做了好久,确实是花了不少。”
“正是。”
“那其他的呢?也耗钱吗?”
“另外的也耗钱呀!比如第二件,是他融了许多变色石才做成的,到现在我都没搞明白原理,只听他说这是变色石在高温下具有的一个有趣的性质。”
“融变色石……变色石纵然不铸币,也很贵呀!”
山桃吃了一惊,想起之前账上走掉的购买变色石的费用,她原本以为这是所谓的“抗通胀”的表现,在囤积物资。原来是融化了用来做别的东西……
山桃又问:
“川哥有说这性质是什么吗?”
河岸站起身来,先是看了看外边的马车有没有来,这才回想道:
“他说了,但我没懂。他当时问我我有没有发现变色石发黑以后,升温升得特别快,会迅速融化。我问他这是什么意义。小川就说……工艺篇里有过记载,变色石在同等质量同等加热环境下,在前一小时,除了颜色变化,在融解程度上和其他参考的金属是相近的。但在第二个小时开始,变色石会迅速吸热发黑,并发生融解,等到不加热后,无需冷凝,就会迅速放热冷却。他说这是很奇怪的,这是变色石在高温下的古怪性质。”
说到这里的时候,河岸看到马车已经到了,他匆匆走了。
那时的太阳即将彻底消失在云后,犹如阶梯状金字塔的建筑的影子也正在与前方一连串的半球体建筑的影子融为一起,并一起消融在天色的黑暗里。
中央禁令宫内,写字人钟的报时已经结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交汇在他的身上。
写字人钟在顾川的故乡世界里也是一大奇景,乃是十八世纪的西欧世界,在纯机械与钟表发展之中,所制造的自动机械人偶的一类,多作为欧洲宫廷表演节目。
没有别的任何用处,而只是展现了无用机械技艺之极致。
可单这样的技术,这样的设计,就足以折服此间之人。
站在周圈的卫兵们的头原本就抬着,如今都抬着更直,为的是站在原地的同时,还能看清那写字人钟的细节。
“冕下问,这是奇物吗?”
站在壁画之下的玻璃纱的少女轻声传话,她的眼中,顾川也看出了惊异。
“这不是奇物。”顾川说,“这是纯粹的机械造物。”
没有任何电力、内燃机或蒸汽机,也不是任何未知的奇物力量。
“单以六千多个零部件,以好比计算钟一般复杂极致的组合,通过定制内部四十个凸轮组成纵向凸轮组,等到上发条,凸轮组开始运动,手部的器件就会随着运动解读出凸轮的形状,转化为手臂动作,从而写出字来。”
这不是日照村可以完成的造物。
而是顾川靠工艺篇积累的渠道,遍寻全城,光寻优秀的机械匠人,这才打造出来的作品。
超过二米的巨型钟表坐落于中宫之中。上面机械制造的自动的小人,写完字、报完时候一动不动。
从头发到衣服,从手指到踏着地板的双足,纤毫毕现,是那工艺展现的极限。
上面的少女一言不发。
而底下的侍从也不敢多言,只低着头,抬着眼。
少年人自在地微笑:
“这就是我要献上的第一件神奇事物‘写字人钟’了。”
好一会儿,那传话少女才道:
“冕下很满意,冕下说虽然不是奇物,但早已远胜寻常奇物,乃是人之工匠智慧,当得赞美。”
“这是我的荣幸,冕下。”
顾川再次低下自己桀骜的头颅。
写字人钟第二层钟表的时针缓缓转动,周遭的卫兵还有侍从则都向顾川投以各自复杂的目光。
烛台明亮,群光在镜子间徘徊,将这冕下所喜好的壁画里的城市与农业的众生,将镶嵌宝石的丝绒帘幕,将那些雕刻了卫兵、雕刻了落日城市民的雕像都一一照亮。
只眼的壁画凝视底下的人。上嵌的宝石或水晶的切片里,可以见到写字人钟的倒影。
少女的面部表情,隔了远,顾川看不清晰。她静静地问道:
“冕下问你,那么你要献上的第二件神奇事物,是什么呢?”
“还请两位侍官将第二个箱子中的盒子取出摆在写字人钟之前。”
顾川指着另一个大箱子客气地说道。
侍女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侍从听令,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接近等人大的盒子,一起合力,将其抬到写字人钟之前。
正好与写字人钟机械小人持平。
顾川朝侍从点了点头,那两个侍从受宠若惊地退下来。而顾川接着转过头来,望向壁画上的只眼。
“冕下,我能先说一段话吗?”
那个传话的玻璃纱衣服少女说:
“冕下说,可以。”
顾川就一边踱步,一边不急不忙地说道:
“其实我从小就有一个困惑。我想大家应该都见过一种现象。这是种什么现象,那就是……水的蒸发。”
“在温度很高的时候,比如我在烧水的时候水会变成水蒸气。这个现象在我们伟大的神圣的自然中是无比常见的。”
那引路的侍女正在认真地听,听到一半顾川顿住的地方,甩个眼神的功夫,便忽然发觉不知不觉之间,原本守在中宫四处边缘的卫兵都抬起头,都在聆听这少年人的讲话,要么就是在好奇地观察写字人钟。
而少年人立定身子开始举例:
“比如晴朗天气的湖面上好像蒙着一层雾,比如早晨的树林里,也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洗漱过后,把水泼在地面上,水明明好像没有流走,却慢慢地不见了。把一杯水放在称台上,经过一段时间,就能发现质量变低了。啊,这些就被先贤们成为水的蒸发,是水呀,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变成水蒸气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