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后谈成了么?」
「一谋没点头,谈不成。但在饭桌上价格倒是确定了,连搭建、带两组镜头,四百五十万……其实我说实话,张维平也不会做生意,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么?「?1
「为什么?」
「剧本里有一段战争戏,有一个镜头是咱们的军队被困在一座小楼上面,最后日本人攻上来,咱们拉动手雷跟那群人同归于尽的段落。这段戏都不用懂行的人,但凡有点脑子,把这个镜头一改,从那无名小楼变成那什么当铺的楼上发生的事情。就这一个改动,少说得给个五百万吧?要是特写多,在加一百万也不是什么难事。结果他倒好……就瞎折腾!」
赵晓丁满脸的鄙视。
可许鑫的眼里却开始闪烁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
看来
找到下饵的地方了呢
石湫影视基地。一片废墟。
是真正意义上的废墟。
到处是残垣断壁不说,许鑫到的时候,还看到又工人正在用鼓风机对着那些建筑抛洒着一瓢又一瓢的黑色粉末。
整个现场的环境一下就让他有种回到家里矿场的既视感。
陕北每年的春天风特别大。
那些堆积在煤场上的煤被风一吹,好家伙……
那叫一个尘土飞扬。
别说白衬衫了,就穿一件灰衣服出门,回来都得变成黑的。
不带个护目镜,那煤灰被风卷着往你眼珠子里走。
那真叫一个难受。
而眼前这场景,一下就让许鑫有感觉了。
一瓢黑灰下去,水泥建筑上面就会被泼洒上类似烟熏一般的痕迹。
到时候在旁边点上火,那徐徐黑烟就会呼呼的往外冒。
一座被战火侵染成的废墟南京城就算是建成了。
而这种残破的建筑,倒是有个很典雅的名字。
《金筑十三钗》
石湫影视基地以《金陵》命名的战争废墟拍摄场地,此时此刻正在经历「战火」的洗礼。
而张一谋带着口罩、棒球帽,在许鑫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张维平争论着什么。
还没走到跟前,许鑫就听到了老头的话:
「我在和你说一次,我不会弄广告!这是历史!我们必须要慎重的对待它!」
「这是电影!」
张维平口罩之外的眼眸里同样满是恼火:
「我的亲哥哥诶!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拍的不是纪录片,是电影!还是一个大投资的电影!……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的难处?光一个贝尔,就是大几千万!这还没开拍呢,都花了将近一个亿了。咱们不得先回回
血?在说,你别忘了,人家石湫凭啥给你开这么多的优惠,咱们不得还人情么?「
「还人情可以下次,这种题材你加植入广告,你放到哪能说得过去?」
「我给你说的那几个怎么就加不了了?过去的金陵没当铺?没卖衣服的!?没什么蛇草水?」
「好了,你不要在说了,我不同意!「
「一谋!」「好了!」「你……」
「诶诶诶,二位,二位。」
许鑫加快了脚步,从俩人的斜后面走了过来。
一边走,他脸上一边带着笑呵呵的模样:
「小点声、小点声,不知道的人以为咱们在这吵架呢。」
他来当「和事老」来了。掏烟,递烟。
俩人的争吵也在许鑫出现后夏然而止。
张一谋扭头看了他一眼。所谓同人不同面。
在他看来,一脸笑模样,心情大好的许鑫,就是事情办成功的最佳佐证。
于是,他的脸上皱眉尽褪,化作了笑容:
「来了?」
「嗯嗯。上午起来晚了,不然就和您一块过来了。不过还好,睡的不错,睡眠大获成功,哈哈~「
乍一看是在开玩笑,但他相信老头能懂。
果不其然。
这话一出口,张一谋脸上的笑容愈发欣喜。
可张维平看着却有点不是滋味了。
有些酸。
怎么和我就横眉冷对的,小许一来你就笑成这德行?4
可偏偏这是张一谋的态度,许鑫又没说什么。
他也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能把烟点燃后,带着几分愠怒的来了句:
「你们聊吧。」说完就走了。
「呃……张老师……」
听到许鑫的声音,他也没回头,只是摆摆手离开了。
而等他走后,张一谋脸上的笑容稍褪,先是问了一句:
「递上去了?」
「嗯,给完了。接下来等好消息就行,您放心,出不了差错。「
「嗯!」
张一谋用力的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许鑫问了一句:
「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
大导演双手抱怀,语气无奈:
「典当行、布庄、中药铺子打的什么蛇草花露水的广告……都要加上去。我不加,他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找我吵……「
说到这,他下意识的语气有些重;
「这电影……怎么能这样呢!他到底要赚多少钱才善罢甘休!「
听到他的话,许鑫想了想,忽然来了一句
「要不,您妥协一下吧。」!「???」
他这话一开口,张一谋就懵了,直勾勾的看着小许,满脸的不可思议。
许鑫耸肩:
「您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真的……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您说对不对?您说过,您在拍摄期间最讨厌被琐事打扰。可他要这么一直下去,您还有个好么?况且,您自己也说,最大的矛盾不在于这些植入,而在于约翰·米勒与赵玉墨的床戏这个剧情……要不,就抓大放小吧。您说呢?「
这话要是别人说,张一谋肯定已经恼怒到不行了。
可偏偏
说这话的人是许鑫。是小许。
「你……是认真的?」他问道。
许鑫是认真的么?并不是。但他不会说。
老头是个
很纯粹的人。
不懂商业化,不懂什么勾心斗角。
甚至有点社恐,这么大个人了连人际关系有时候自己都难处理。
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那就是善于忍耐与接受。
许鑫是从奥运会的时候,那方案全都被反驳回来,会议室里一片哀鸿时,唯独他拍了桌子,告诉大家「我就是要带着镣铐起舞,还要跳的牛逼」的话语中发现的。
他的妥协,从来都不是什么亳无主见的摇摆不定。
他会妥协,只是明白心中有着更宏大的目标,在等待着他去实现。
所以,他需要隐忍,需要忍耐。
奥运会如此。
许鑫觉得这里也如此。
他是个很纯粹的人……
纯粹的人,手就应该干干净净的。
碰不得污浊,也受不得侵染。
所以
有些事情,他做不得,许鑫也不想让他做。
那他不做,谁做?就只有「他」来做。
或许有些卑鄙,可对待卑鄙的人,回以同样卑鄙的手段。
应该……会得到大家的允许吧?
他不想做英雄。
也不觉得自己能做英雄。
只是路不平了
总是需要有人踩上那么一脚。
洗个澡的功夫,足够他做出许多决定。
而最后付出的代价
就像是曾经他对老头说的那样。
「大不了,我回去当那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就是了。」
别人没有退路。
他有。
所以他更适合站出来。
就像是那些五十岁以上的航天员……咦?16
这又是个什么梗?
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暂时被这个疑惑解脱出来。
不过许鑫也没多想,只是对老头那目光坦然相对:
「两害相较,则取其轻。与其使察、绥两省,同为日有,不如以一省付之。您说对吧?「
听到这话,张一谋第一反应
这个无知的孩子竟然还看过《答某书》呢?
还把这句话出处的全文给记下来了……也不算那么无知嘛。
而第二反应
便是沉默。
沉默到许鑫一支烟抽完,他才说道:
「可我就怕他得寸进尺
「您放心。」
许鑫忽然乐了。
用脚捻灭了烟头,就像是即将出行之人一般:
「不就背锅嘛,我在行。
说完,他径直的朝着张维平那边走去。
就像是当初在《黄金甲》的剧组里,走进龚丽的房车时一般。
岁月枯荣,轮回流转。
当初的他背锅,是为了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走入他心里的杨蜜,
而现在,
昔日的少女已经嫁做人妇,贵为人母,人老珠……咳咳。7总之吧。
现在的他,是为了更大层次的一些东西。而为了那酒后的豪言…
他要做的,就是迈出这一小步。因为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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