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羁喝多了。
然后林叶才知道,原来这修道之人喝多了,也一样会话多,会拉着人喊兄弟,还会总想和人手拉着手
都护府的夜和寻常百姓家的夜没有什么区别,不一样的从来都不是环境,只是人。
世人总说,当我们改变不了环境就去适应环境,这话听起来不无道理。
可只能去适应环境的人,最起码住不进这都护府里来。
在半山腰建一座都护府这种事,是适应了环境还是改变了环境?
林叶坐在台阶上,看着喝多了酒的聂无羁在舞剑。
月色下,剑意纵横,但这剑意不是真的剑意,是聂无羁的情绪。
“有句话你说的真好。”
聂无羁一甩手,那把剑飞出去,像是一道流光,没有落地,而是一直围绕着他在转。
“你说,你从来都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聂无羁道:“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得到的教导是这样的?做好事要不留名才是真的美德?”
林叶道:“不知道。”
聂无羁:“做好事,真的就该让人都知道才对啊。”
林叶:“你敢。”
聂无羁:“嗯?”
林叶道:“如果你敢让人知道我在歌陵城里给你买宅子,还给你存进钱庄三万两,我就跟你拼命。”
聂无羁:“原来不是所有好事,都能宣扬。”
林叶瞥了他一眼。
聂无羁往上一指,那把剑就飞上高空,然后笔直的坠下来。
他把剑鞘往后背推了一下,那剑落下来,精准入鞘。
林叶都忍不住鼓掌,然后说:“那你也不能顺走。”
聂无羁:“嘁”
剑是他从林叶书房墙上摘下来的,现在背在他身后了。
他回到林叶身边坐下来,两个人都坐在台阶上,在这夜色中感受着夜独特的气息。
“你好像很喜欢独处?”
聂无羁忽然问了一句。
林叶点头。
聂无羁问:“为什么?”
林叶道:“人这种东西,很复杂,在与人相处的时候,哪怕只是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也会变得被束缚起来,你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要身边有人,便已经在为别人着想,或是在为自己着想了。”
聂无羁:“比如呢?”
林叶道:“比如我一个人坐在这,我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盖世英雄,也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无赖混蛋。”
他说:“但你在我身边,哪怕你不打扰我,我脑子里也不会有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由自在的飘来飘去。”
聂无羁:“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叶:“你又有什么歪理邪说?”
聂无羁笑道:“因为,相由心生。”
林叶:“果然是歪理邪说。”
聂无羁道:“那是你肤浅,你猜,你在大街上看到一个漂亮之极的姑娘,视线一直都在不该看的地方看,脑子里还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的表情会不会不由自主的猥琐起来。”
林叶想了想,竟然觉得无可反驳。
他说:“好一个相由心生。”
聂无羁道:“人啊,幸好创造出了道德约束这种东西。”
林叶道:“道德约束不是人创造出来的,是人根骨里就有的,如果没有,又怎么可能约束的住。”
聂无羁:“有道理。”
林叶:“所以我们在这说这些屁话是为什么?”
聂无羁:“是因为我想顺走你这把剑,但被你识破,我只好找些听起来很高大的话题和你XJB聊一聊。”
林叶看向聂无羁,聂无羁:“我根骨里道德约束这一块,稍微低了些。”
林叶深以为然。
聂无羁问他:“如果我真的去歌陵了,你有没有什么临别赠言?”
林叶:“不要随便拿别人东西。”
聂无羁:“剑我不带走,我给你留下,你至于的?”
林叶:“与剑无关。”
聂无羁微微一怔。
又把林叶刚才的话想了一遍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他沉默片刻,点头:“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哪怕你已有随便拿别人东西的身份地位。”
他把剑又往背后推了推,显然是真没打算把剑留下。
林叶说:“歌陵上阳宫应该不会和你们天水崖一样,最起码不至于连把好剑都没有。”
聂无羁道:“其实艾司座在天水崖这些年,天水崖是上阳宫各地分座最富裕的地方。”
他说:“如这样品质的剑,在天水崖里我就算找不出一百把,找出来十几二十把还不算太难。”
他说:“但是天水崖里的剑,哪怕比这把剑皮质更好,我带去歌陵也没有用,还会被人笑话说不知好歹,带着天水崖一把破剑到奉玉观来,是真的没见识,也真的土到家了,从天水崖带一把剑去奉玉观,其实还不如带上一把用着舒服的牙刷。”
林叶这才醒悟过来,聂无羁为什么非要顺走他一把这么普通的剑。
是,这把剑品质确实还算不错,可林叶把它挂在书房里,不是因为它品质不错,只是因为它好看,毕竟真的品质好的都被他融了。
其实到了林叶如今的身份地位,如果他想要,只需一句话,便有数不清的品质更好的剑会主动飞到林叶面前。
聂无羁带着挂在林叶书房里的这把剑去奉玉观,那这把剑也可以挂在聂无羁的书房里。
因为这是一把他离开云州时候,三北都护大人临别所赠的剑。
他要去的歌陵奉玉观,是一个他不熟悉,且去了之后一定会被人排挤的地方。
这世上从来都是如此,哪怕那是被世人们奉为天下最有道德之地的奉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