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先也不例外。
那种患得患失让他失去了勇气,可两樽酒下肚,他的勇气随之而来。
夜星沉始终淡然,“道长两世为人,看起来竟不如沈约这种人清醒。”
张继先顿凛。
从夜星沉这一句话中,他立即发现夜星沉虽不留意他张继先,可对他的一切竟了了在目。
为什么会这样?
一切了然的夜星沉,为何不早出手救下他的儿子?
张继先不解,却是霍然站起道,“本道当年行事有差,误伤令郎,今日来此,本没有活下去的想法。夜先生若是动手取了本道的性命,为令郎报仇,本道绝无怨言!”
说着拔出腰间佩剑,倒转剑柄,交到夜星沉的面前,引颈待戮。
夜星沉凝望着张继先的佩剑,却未接过,只是道,“若能一杀了之,这天底下如何会是这般混乱?”
张继先一怔。
夜星沉随即道,“你受旁人摆布,一时痴迷心窍误伤浮生,我不怪你。可你今日舍身要取一时心安,却让我感慨天师道的传人,实则一代不如一代。”
张继先面红耳赤,喝道:“你说什么?”
士可杀不可辱!
夜星沉一句话将天师道全部骂了,让身为天师道信徒的张继先如何不恼?
夜星沉淡淡道,“想张道陵创天师道时,虽只为天下苍生的苟安,但终究一腔热血,明知不可为却为之,总比那故作高深、撒手不管世间的老庄让人敬佩;哪怕张角恣意行事,终究有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情;再到孙思邈时,虽有补天之心,奈何四道八门信徒分崩离析,只为引刀一割的痛快,难解孙思邈的救世苦心。世道乱了,人心散了,孙思邈纵有妙手,仍难回春……”
沈约对天师道不算了然,可夜星沉说的几个人在历史上都赫赫有名,他倒尽数知晓。
听夜星沉所言,他又推出极多的事情——夜星沉曾在汉末出没,知道张道陵、张角等人的事迹并不出奇,可孙思邈为隋末唐初的人,夜星沉如何对其也是极为了解?
夜星沉一直在留意天下大事?
如夜星沉般,早是神仙人物,他那么关心红尘的事情做什么?
一念及此,沈约对夜星沉的好奇更过三香的事情。
夜星沉又道,“孙思邈补天乏术,终究还有天师道创建之初的悲天悯人之心,可到了阁下这代,虽有转世之神通,可清醒时无力解决自己造下的孽缘,酒后只存以命换命之心,这等作为,和江湖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有何差别?你身为天师道掌教,如此作为,实在让我大失所望。”
张继先听的大汗淋漓,喝下的酒水尽皆变成了汗水,倏然掷剑面前,坐到地上,双手掐诀,竟然入定。
沈约见状,喃喃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终究无差。”
对于愚昧之人,夜星沉所言自然是犀利的攻击、让其不堪受辱,可对于明睿的修行者,夜星沉所言不啻当头棒喝。
夜星沉闻言,不再对张继先说些什么,缓声道,“刘启恶毒,刘武本来应该死了。”
沈约轻叹,“刘启做的实在太绝了。”
刘启要毁了弟弟的手段极为残酷——他又给了弟弟一个希望,让刘武自愿进入陵墓,然后断了刘武最后逃生的道路,但这还不是最残忍的事情,刘启做的最过的事情是,他剥夺了刘武的精神寄托。
在那无依无靠、形同地狱的陵墓中,刘武最爱的女人却被刘启带走。
处于那种境地的刘武哪怕未死,恐怕也如活在地狱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