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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寨里的年味远不如东京汴梁的浓烈,碍于条件限制,也只是在门头多挂几串红灯笼,门板换上新的桃符,再给士兵们发些年节赏钱,蒸饼肉馒头羊蹄子等各类美食。武将们组织各自手下开展一系列表演和赛事,如蹴鞠、马球、投壶、障碍赛等,五花八门,多姿多彩,十分有看头。
行秋见到了一直和花荣不对付的另一个文知寨刘高,两人处在同一空间下,便自然而然生成一股压抑的令人不舒服的气氛,寻常客套的问候语都充斥着火药味。
刘高走后,行秋悄悄问他:“在讨厌的人手下做事多难受啊,你就没想着调到别处去吗?”
花荣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狠厉与不屑轮番出现,最后又归于现实的无奈和苦闷:“能当上清风寨的知寨,都是托了我父亲在世时的关系呢,若有别的门路,谁愿意在那鸟厮手下受这气。”
这不是个有能力就可以出头的社会,没有家世和关系,极大概率只能被淹没于庸碌众生。
行秋噗嗤一笑:“你当真就没有别的门路吗?”
花荣疑惑地啊了一声,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宋江则立刻反应过来,抚着胡须乐呵呵看着两人说笑。
行秋一手握拳掩唇咳嗽一声:“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奇人异事,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也少有他摆不平的事,花荣小兄弟,你还不快快向他献上忠心,求个仕途顺利,前程光明。”
花荣这样的神射手屈居于清风寨实在太埋没了,虽然暂时还没想好以后怎么用他,但先把他提一提刷刷资历准没错。
花荣缓缓眨眼,忽地灿烂一笑
:“无所不能的行秋大官人,请允许花荣向你投诚,献上他的赤胆忠心,您可千万要保佑他来年换个如意好去处。”
他似模似样的双手合十向他拜了两拜,抬头时看着少年双手环臂挺着下巴一副故作矜持的小模样,眼中笑意不由更深。
宋江捋着胡须的动作越来越慢,他越想行秋方才那话,越觉得对方深藏不露,定然大有来头,否则怎么敢空口说下这种话,就连身份贵重的柴进大官人都不敢这样说。
这对他来说更是好上加好的事,花荣要是真的受了他的恩惠再进一步,自己也能因此收益,同时也意味着,自己被赦免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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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元宵之前,三人踏上去往东京的路程。
冬天赶路不容易,到处都结了冰,走得慢不说,冷风还呼啸着透过被吹起的车帘往里灌。
行秋冻得裹了两层厚厚的袄,车内十二个时辰都点着炭盆,还有小炉子上一直架着热水,衣裳里还塞着灌满热水的汤婆子。
这鬼天气真是要命,要不是怕碳中毒,马车必须开着口,他都想用木板将窗户和门死死钉上。
帘子忽地被掀开,身上披着一层落雪的花荣身姿矫健地跳进来,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大股争先恐后涌进来寒风。
行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看着花荣手里那只烤得油光发亮的野鸡,眉梢懒洋洋抬了抬,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花荣献宝一样握着横叉在野鸡身上的木棍递过来,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弟弟快尝尝,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行秋的视线不动声色在那只卖相很一般,有一侧甚至烤得有点糊的野鸡上掠过:“跟我还客气,你自己吃就行了。”
花荣依旧举着手:“那不行,我一心牵挂着弟弟,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全留给你了。”
……好吧。
行秋轻吸一口气,就着花荣举起的手,伸出两个手指头,在烤鸡上撕下小小一块放进嘴里。
该怎么形容它的口感?就像放了许多年发霉腐烂长满菌斑的陈旧布料,又腥又苦还咬不动。
这只会吃不会做光会浪费粮食的倒霉孩子,是不是不知道肉类在烹饪之前,必须用水和生姜反复浸泡,去处里面的血水和腥味才行?
他将递在自己鼻子下的烤鸡推过去点,挤出春风和煦的璨笑:“你吃就好,千万别跟我客气。”
花荣哪能感受不到他虚假笑容之下的嫌弃,不能吧?这么肥美的野物,里外都烤熟了,他还洒了盐巴,怎么可能难吃?他半信半疑地自己也揪了块放嘴里……
“还是你吃,别浪费。”花荣又将烤鸡递过去。
“你吃你吃。”行秋别过脸。
“不,你吃。”花荣的手不依不饶追过去。
“你吃。”
“你吃。”
两人瞪着眼对视一阵,行秋突然道:“要不去问问公明哥哥,说不定他就好这一口呢?”
“啊……?”花荣抓了抓下巴,“不能吧?他又不是味觉失灵了。”
行秋瞬间垮着脸凶狠瞪他:“我的味觉也没失灵,你怎么就拿给我吃了?!”
花荣嘿嘿一笑,顾左右而言他,边往车外退边说道:“那我去问问哥哥看他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