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秋笑了笑:“也好,你就告诉他,我是开封来的枕玉先生,运送一匹药材路过阳谷县,有些生意上的事要与他亲自商谈。”
家丁霍然睁圆了眼睛,惊声呼道:“您就是枕玉先生?!”
行秋挑了挑眉:“怎么,不像吗?”
家丁急忙摇头否认:“小人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枕玉先生不光书写得好,长得还这么年轻,我家官人要是提前知道您要来,哪怕房子着火了他都不会从这出去。他平日里最爱读的就是您的书,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放在枕边,说是这样就能沾几分您的才气。”
其实西门庆哪里爱看什么,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女人和怎么捞银子上面了。只不过枕玉先生名气大,又是天子跟前的红人,家丁这才有意讨好,试图能留下个好印象。
行秋含笑点头:“既然大官人不在,那我明日再来。”
正主不在,行秋只好先带着货物找个地方落脚。
走到一家客栈跟前,还没等他下马,伙计已经很有眼色地迎上来了。
行秋顺手将缰绳扔他怀里,打赏了一块碎银子给他:“店里最好的酒菜上两桌,再给马儿牵下去喂些新鲜的草料。”
看在赏钱的份上,伙计答应地十分响亮,行秋点了其中两个镖师好声说道:“辛苦二位先去后院看着货物,等轮换的时候,我再让人单独给你们上一桌。”
瘦高个的镖师急忙道:“官人太客气了,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
酒肉一上桌,饿了大半天的镖师们埋头苦吃,行秋嘴挑,吃了两口觉得饭菜不合胃口,便只吃了个六七分饱就停下筷子。
他招呼店伙计上前来:“伙计,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伙计笑得咧出一嘴豁牙:“客官,您想听哪方面的?”
行秋杵着下巴看他:“哪方面的都行,捡有趣的说两件来听听。”
“那我就给您好好说说打虎英雄武松的事。”伙计对住店的外乡人讲过许多遍这个故事,上下嘴皮子不停开合,一个磕巴都不带打,每个细节都将说得异常生动,“话说那日武松在三碗不过岗吃了酒……”
原本在吃喝的镖师们渐渐听得入了迷,待最后一个字落下,众人轰然拍桌叫好,纷纷称赞他是个英雄好汉。
伙计嘿嘿一笑:“几位别急,还有更有趣的呢。”
行秋感兴趣地哦了一声,手里上下掂着一小块碎银:“继续说,要是真的如你说的那般有趣,这块银子就给你了。”
伙计双眼一亮,说话的调子都高了两分:“那武二郎是打虎英雄,又生了副仪表堂堂的好相貌,端的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可他偏偏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哥哥,身不满五尺,面貌丑陋,三块豆腐摞一起都比他高,浑然没个男人样。”
行秋皱了皱眉,面露不悦:“相貌是天生父母给的,自己又不能做决定,
哪能因为这个就笑话别人。”
“我要说的还在后头呢。”伙计压低了声音,眼里露出某种隐秘的男人都看得懂的不怀好意的笑,“武大郎有个媳妇叫潘金莲,长得标致风流,夫妻两人站一块,谁都得说一句好羊肉掉进了狗嘴里。这女人一看就守不住家,有这样的男人,她不偷人就怪了。这不,前些日子她跟西门大官人勾搭上了,如今整个县里没几个不知道的。”
男女私情这回事没几个人不爱八卦的,镖师们菜也不吃了,纷纷追问后续,伙计忽然脸色一变,又是摇头叹气又是忿忿不平:“这□□趁着武大郎出门卖炊饼,大白日的跟男人睡在一起,正好叫武大郎抓了个正着,武大郎与他理论,却被西门大官人打伤了,自此一病不起,没熬多久,人就去了。武都头去衙门告状,说西门庆与嫂通奸,下毒药谋杀了亲兄性命,可县令大人驳回了他的诉状,不愿为他主持公道。”
镖师们又是“喔”“哦”的惊叹感慨一番,口中痛斥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恶行,行秋再不耐烦听这些,将那块碎银扔给伙计打发他下去。
他心下一沉,起身对众镖师说道:“我有要事出去一趟,你们守好货,在客栈等着我回来。”
出了客栈,他又去了趟西门庆府上,应门的还是那个见过一面的家丁。
行秋走得急,胸膛上下起伏着有些喘气:“西门大官人出门时有没有说去哪里吃酒了?”
家丁对他去而复返的举止显然很惊讶:“大官人在门口说了一嘴,我记着……好像去狮子楼了。”
行秋道了谢,再次急急忙忙离开。
狮子楼距离不远,一路打听着问路过去,远远就看到一座三层高的酒楼下围满了人。
他扒开人群挤进去,看到地上躺了具无头男尸,身上穿着上好的绸缎料子,周围还有官差在问话。
行秋捏了捏拳头,跟人打听了武大郎家的位置后又一次匆匆往去赶。
武大郎家的门紧闭着,门栓从里面上了锁,行秋将耳朵贴上去仔细听了听门内的动静,随后果断一脚踹开大门。
厚重陈旧的门板轰然落地,溅起无数尘埃。
屋子里设了灵堂,案几上供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潘金莲的尸首像块破布似的被随意扔在不远处。
听到动静,跪在堂下的男人半侧过头,透过他凌乱的发丝,行秋看到那双杀气未散的冰冷双眼。
他捂着额头沉沉叹气,果然还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