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的客套话说完之后,反倒是魏泰先没了耐心,他微微抬起头,露出了苍老褶皱的面庞,昏黄的眼珠在狭长的缝隙间瞟向裴远,“只是……老臣不知,国主今日这么早地召我等前来,是有何要事相商吗?”
“没有要事,孤就不能召你们前来了吗?”裴远的客套话说完了,他那突变的话语和针锋相对的气势让众人一惊,
但这只是个开始,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大大出乎了群臣的意料之外。
“孤要变法!”裴远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凌厉的眼神中尽是决绝。
一时间,群臣面面相窥,环绕身旁的困意也顿时消散。
魏泰的表情开始变得迷离起来,他觉得“变法”二字不应该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君主所应该做的事情,他上前踱步,略有不满道:“如今家国安定、百姓富足,不知国主为何要突然变法啊?”
“魏相此话何意?”裴远直直地看着魏泰,往日地谦和于退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尽是锋锐,他缓缓从王座上走向了群臣,厉声质问道:“社稷有失何谓家国安定?岁币如山百姓几时富足?”
“这……”魏泰被质问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这才发觉宝座上的新国主和前几日那个温文尔雅,小心翼翼的少主已经判若两人了,变化之大令他颇为震惊,他压着心头的活,耐着性子想道:“那国主想……怎样变法?”
“要想强国,必先富国。”裴远脱口道,他一手至于后背,一手至于胸前,正色而严肃地走在群臣之中,“天下皆知明疆富足,就连大宁都窥觊三分,殊不知明疆之富实为民富,而非国富;且民之富实为商贾之富,而非田家之富,所以孤决定从今以后上调商税,各州郡置平价司,一方面负责征收商税,另一方面抑制不良商贾恶意囤积、哄抬物价的行为,下调农税,鼓励生产开垦,使农人富足,国有余粮。”
“国主,这……”魏泰很明显不赞同这个说法,裴远把商税权从户部手中分出去,更要降低户部的农税,这样他的钱袋子便漏了一大半。
“这……”在场的群臣也纷纷愕然,一直以来官商一体几乎已经成了明疆国多年的特色。提高商税,就相当于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在场的大多数官员和各地的世家大族。
可裴远并没有理会他们,他继续道:“强国亦需洪武,孤已经决定从此以后,免除各州郡的百姓的繁重的徭役和兵役,改征兵制为募兵制,由官府出钱训练军队,来确保军队的战斗力……”
“国主!……老臣以为此举不妥。”魏泰气的眉毛几乎都扬了起来,他觉得裴远简直是在一派胡言,他不想让这个疯狂的年轻人继续说下去。
可裴远接下来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魏泰和群臣的意料。
“魏泰!裴远一声大斥,一向温顺恭谨如绵羊一般的他此刻正像一匹狼一般凝视着魏泰,眼中涌起的愤恨中似有万千杀意,“孤在讲话中,你却几次三番打断孤,你的眼中可还有一丝君臣之礼!?”
“臣……臣。”魏泰气的胡子都已经开始抖动了,就是老国主……当初也没有对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可裴远今日对他又怎么会是发脾气这么简单。
“来人!给孤拿下这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话音刚落,早已在殿外埋伏多时的卞昂立刻带着大批士卒冲进了大殿,明晃晃地钢刀齐刷刷地亮在了群臣面前,与此同时,两名士卒重重地朝着魏泰地腿弯处踹去。直踹的魏泰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上,卞昂顺势上前,手中的宝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眼前的这一幕让在场的众臣纷纷呆若木鸡。朝堂之上,兵戈相见的混乱场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应对的范畴。
“禀国主,望海大营左右两军已经尽数被臣控制,听候国主发落”卞昂抱拳作揖,激动地对裴远道。
“好,孤……果然没有看错你。”裴远的喉结微微抖动,凝重的表情中透露出些许的欣慰,他从没怀疑过江防大营的忠心,因为他相信,万马齐喑的朝局之下,一个忠烈之后的心中必定是满腔热忱。
“魏泰,你可……知罪!”裴远义正言辞地质问着他。
突如其来的行动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望海大营的被动让魏泰丢了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他败就败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温顺似绵羊的国主其实……是一头狼。
魏泰不停地喘着粗气,虽然他突然间落入了如此不堪的地步,可把毕竟把持了几十年的朝政,他怒目高喊,倔强的控诉中满是不服与愤怒,“臣乃三朝元老,是老国主钦定的辅国重臣,国主刚一上任就如此对老臣,敢问老臣何罪之有啊!”
“何罪之有?”裴远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道,“好,孤今天就当着众臣的面一一列举你的罪状。”
“曲江一战,你因不满卞老将军的忠直,便置家国利益于不顾,命钱粮督运官董前私扣粮饷,致使卞老将军及其所部全军覆没,此为不义,乃第一大罪;承平合议,你私受大宁官员的贿赂,将岁币数目由五万两匹涨至十万两匹,致使明疆千万百姓背上了沉重的负担,此为不仁,乃第二大罪;老国主生性散漫,不理朝政,你趁机结党营私、徇私舞弊、祸乱朝纲,致使忠正之士远离庙堂,奸佞宵小祸乱天下,此为不忠,乃第三大罪;为中饱私囊,你又以岁币为由征收近半数的劳损费,致使明疆众多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此为不孝,乃第四大罪!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颜面忝列朝堂,又有何颜面问出‘何罪之有’这四个字!”
这一刻,裴远已经不是简单地以一个国主的身份去斥责魏泰了,他代表的是明疆国众多灰心离朝、壮志未酬的有识之士和千千万遭受盘剥欺凌的明疆百姓。
裴远的一番话让众臣无言,更让魏泰心如死灰,他颓丧地垂下了头颅,头顶的乌纱帽重重跌落在地,露出了满头苍老而凌乱的白发。
“还有户部尚书董前!你目无纲纪,祸害忠良、私贪国库银两,与魏泰狼狈为奸、祸乱朝堂,你可知罪!”
“臣……知罪!”面如土色的董前如同死了一般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乱臣魏泰、董前,上悖社稷,下欺黎民,罪无可赦……即刻问斩。”这一刻,裴远的声音听起来很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