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护工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顾晚秋，他将手里的山茶花放在她枕头边上。</p>
沈晏艰难地吐出话：“山茶花开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开，一回来，就看到这花开得到处都是。”</p>
“顾晚秋，不要睡懒觉了，你快起来好不好，今天是你的生日诶，你总不能在床上躺一天吧？”沈晏颤抖地笑了笑，将她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p>
他的手已经很冷了，可顾晚秋的脸比他还要冷。</p>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外面的太阳：“外面阳光很好，我抱你去晒太阳吧。”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把人给抱起来。</p>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像一个破碎的娃娃，面部肌肉已经开始僵硬，眼眶四周一片乌青，瘦骨嶙峋，没有半点生气。</p>
他把顾晚秋抱了出去，看到这一幕的护工，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任由沈晏这般做。</p>
沈晏把顾晚秋抱到了她常坐的摇椅上，外面阳光很好，在顾晚秋脸上形成一片，忽明忽暗的剪影。</p>
她的身体已经坐不稳了，只能由沈晏抱着她，两人离得是那么的近。</p>
他抱着她说：“顾晚秋......山茶花开了，就在你的眼前......”他伸手摘下一朵，试图让顾晚秋的手去握住，可死人怎么可能握得住。</p>
“山茶花比我想的要好看，带着清香，有不少蜜蜂在采蜜，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你真的不打算睁开眼睛看看吗？我给你买了你一直很想吃的冰淇淋蛋糕，还有你爱吃的草莓。</p>
客厅布置得很漂亮，你看不到，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你听，我们买了很多彩带，墙上粘了很多颜色的气球，天花板上都是，你看过那种婚房吗？就有点像那个，护工还说布置得太夸张了，可我觉得这还不够，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怎么也得喜庆一点，如果可以，我还想带你出去，去外面定个餐厅吃饭。</p>
我回来的时候就闻到厨房里再熬骨头汤，那是准备煮面用的高汤，长寿面寓意好，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希望你健康，希望你没有生病，你想吃的菜我都记好了，有糖醋排骨，鱼汤喜欢喝鲫鱼汤，要帮你把刺全挑感觉，土豆丝你也喜欢，还有糖醋里脊，这些我都给你安排上了，马上就要十点了，我要去准备做饭了。</p>
顾晚秋你能不能醒过来别睡了......”</p>
沈晏嗓子沙哑，这一声，他直接哭了出来，他刚呵斥完护工不准哭，结果现在他倒好，他也开始哭了。</p>
这真的不吉利，哪有在别人生日的时候哭。</p>
“对不起，顾晚秋......”我不该哭的，沈晏擦了擦眼泪，双手用力的抱紧她，“还好你看不到，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p>
护工关了厨房的火，看着客厅里的气球，默默地收拾干净，蛋糕孤零零的摆放在桌子上。</p>
她看着外面的沈晏，喉咙又堵了堵，难过又溢了出来，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p>
外面的山茶花好不容易开了，等了那么久的顾晚秋，却她再也感受不到了。</p>
老天似乎都在可怜她，可怜她死在生日这一天，因此送了她这样一份礼物，用满树开满的山茶花，送她离开。</p>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平生一顾，至此终年。</p>
天色渐晚，沈晏不知道抱了顾晚秋多久，从天亮到天黑，他全身发冷，身体冷得发抖，有些僵硬，他依旧紧紧地抱着顾晚秋。</p>
他试图温暖顾晚秋的身体，却反倒因为她的身体，自己变得越来越冷。</p>
到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顾晚秋真的走了。</p>
她死在了晚秋，死在了她三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p>
他好后悔，后悔没有当着她的面，把那句生日快乐说给她听，他总想着，等布置好了，等把蛋糕送到她的面前，等三十二根蜡烛点燃，等她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才说出那句生日祝福。</p>
结果啊......等来等去，等来了顾晚秋一具冰冷冷的尸体。</p>
一直以来他都在欺骗自己，和顾晚秋认识得越久，他欺骗自己就越深。</p>
他看着顾晚秋的眼睛看不见，看着她四肢无法行动，嗅觉味觉消失......他知道她活不久了。</p>
顾晚秋的离开，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外。</p>
护工慢慢地走到沈晏的身边：“沈先生，打电话吧......该送顾小姐去火葬了......她不是说，她想回海城的吗？就让她回去吧......”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声，可还是哭了出来。</p>
这一次沈晏没有阻止她哭，他环抱着顾晚秋，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抬眸看着那一树的山茶。</p>
“我后悔，没能陪她到最后，后悔那句生日祝福，没能当着她的面说......她死得是不是很痛苦？她吐了那么多的血，死前受了多少折磨......她明明活着那么痛苦，可我还是先要她活着......”</p>
护工哽咽了一下：“沈先生，你不要这么说，顾小姐肯定听到了你的生日祝福，她还说，她一直很感谢你有你的陪伴，她说她已经很满足了。”</p>
这句话彻底刺痛了沈晏，他抱着顾晚秋，张嘴沙哑的哭着，哭得浑身颤抖，嗓子沙哑，眼泪淌到了喉咙里比任何药都要苦。</p>
他颤抖着将顾晚秋抱起来，他坐的时间太久，双脚发麻，膝盖发软，在站起来的时候，他身子一个踉跄跪在地上，人跪下去了，抱着顾晚秋的手却稳稳的，没有让她摔在地上。</p>
护工脸色一白：“沈先生。”</p>
“我没事。”沈晏撑起身子，步伐虽然还是在晃，但总归是顺利的把顾晚秋带回了房间。</p>
卧室里，护工已经收拾干净了，没有血迹，掉在地上的手表和戒指被放在床头柜上。</p>
两枚戒指紧紧挨在一起，在灯光下闪着浅浅的光。</p>
腕表上粘上了顾晚秋的血，沈晏将血擦干净，把腕表戴在了顾晚秋手腕上，腕表尺寸已经收到了最小，可依旧大了一圈，手轻轻一甩就会脱落。</p>
沈晏把山茶花别在了顾晚秋的左耳上，将她的头发给理顺：“给她换一件最漂亮的裙子吧。”</p>